中超該怎樣刮骨療傷？

早在2003年年初的春訓動員大會上，當時中國足協掌門人閻世鐸在海口的金鑫訓練基地鄭重其事地向甲級球隊隊員提出了“要像遠離毒品一樣遠離賭球”的要求，這也是閻掌門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對職業(yè)球員提出“賭球”一詞。還是在2003年，在深秋時節(jié)召開的全國足球代表大會上，在閻世鐸的工作報告中，他再提醒足球從業(yè)者不可越雷池半步。

但賭球問題并未因為掌門人的疾呼得到遏制，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北京國安俱樂部總經理楊祖武說“中超聯賽比賽結果總和地下賭莊賽前開出的盤口雷同．并且不是偶然現象，這證明有球員參與賭球。”從業(yè)者參與賭球已經讓俱樂部投資人以及中國足協深感不安。甚至在大多數球迷和媒體的眼里．如今的中國足球聯賽已成了“賭球聯賽”，職業(yè)球員也成了”職業(yè)賭徒”。賭球不治理．中國足球徹底崩盤看來絕非危言聳聽。嚴峻的形勢也引起了高層的高度重視。4月7日，國務院辦公廳下發(fā)了《關于做好2005年足球比賽有關工作的意見的通知》，其核心內容就是嚴厲打擊賭球等違法犯罪問題。這是中國足球職業(yè)聯賽以來，首次以國務院辦公廳的名義向全國務部門發(fā)布的就維護職業(yè)聯賽、整頓賽場秩序的通知。

找線索從外圍下手

如何有效打擊賭球已經成了中國足協的工作重點。2004年11月足協在下發(fā)給部分中超俱樂部的聲明中指出“個別球隊內部人士參與賭球”。但對于如何打擊賭球，足協一直是有心無力，只能呼吁從業(yè)者加強行業(yè)自律。

顯然．足協在行政職權中不具備對違法犯罪行為進行實際調查的能力。而受到人力、物力和財力的限制，公安部門打擊賭球的效果并不很理想，具體到足球從業(yè)者的證據調查更是難上加難，沒有證據就只能讓這些行業(yè)內部蛀蟲暫時逍遙法外。

取證難是一個羈絆，司法介入也是流于口號，難怪連閻世鐸也困惑：“如何借助司法機關的力量?”10年前馬來西亞人是從來自新加坡反貪局的一次指控上找到了突破口，包括上賽季意甲的錫耶納賭球案．也是緣于意大利司法機關在調查一宗本來與賭球無關的案子時，無意間獲取了證據。這兩個個案，無不體現出司法介入在治理賭球行動中的不可或缺，但它們的啟示絕不僅限于此。

線索來自外圍，是馬來西亞和意大利治賭取得突破的一個共同點，事實上。中國足球如果治賭，也必須從外圍尋求突破。目前每個中超俱樂部都不同程度地懷疑自己的球員有涉賭行為。但是當中國足協讓他們提供證據時這些投資人又拿不出，原因很簡單，證據都在外圍，沒有誰會傻到在自己效力的俱樂部里下注。任何一個人下注．渠道不外有二：直接找莊家下注．通過熟人在莊家那里下。司法介入，挨個找球員調查，人力、精力耗費不起不說，也很難有什么成效。但如果司法部門下大力氣在社會上開展治賭行動，將外圍莊家及其各級代理商作為重點打擊目標，很可能是事半功倍。

在馬來西亞成功治賭的個案當中，我們注意到這么一個事實：一名涉賭球員以免除刑事起訴為條件，作為警方的“污點證人”，為治賭取證打開了缺口。只要起獲了第一個涉賭球員的鐵證，這個鏈條就會鏈接下去，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以至更多。

當然，中國足球的治賭也需要盡快完善立法以跟上腳步，意大利是博彩合法的西方國家，錫耶納賭球案最終以行業(yè)內的法規(guī)來處理是一個必然。但馬來西亞是博彩屬于非法行為的國家。這一點與我國完全相似，十年前他們選擇了亂世用重典這樣一個看似極端的做法，但因為有立法依據，有球員甚至可以被流放至偏遠州縣。如果我們的法律在司法解釋和司法條文的構成要件上始終處于含混不清的境地，就會讓“蛀蟲”們有空子可鉆。目前來說，最理想的方式，是前期取證和立法的出臺同時進行。

別讓賭球者鉆空子

對于球員參賭這一毒瘤．業(yè)內人士大多將希望寄托于司法介入，而事實上我國現有法律法規(guī)對于處理賭球還存在可操作性不強的問題。中國政法大學刑法學教授魯楊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指出：根據《刑法》303條規(guī)定，以營利為目的，聚眾賭博。開設賭場或者以賭博為業(yè)者，構成賭博罪，處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除以營利為目的外，還要聚眾，開賭場，以賭博為業(yè)，這樣一來，賭球可能成為一個空白點，如果僅僅下一次注，既不是莊家，也沒有聚眾，更沒有以此為業(yè)，就很難定為賭博罪。公安部門只能按們《治安處罰條例》來處罰下注者。這種處罰是行政處罰，無論是力度還是效果均不及刑事處罰。正因此，賭球者才打了個擦邊球。唐全順被判拘役是因為他聚眾賭博，而現在球員下注都暗中進行，你很難說他以此為業(yè)。

魯楊教授說；“有關部門應該盡快出臺司法解釋，對球員賭博活動有一個明確的界定，只要大數額投注，就構成賭博罪，不要求其他要件。這樣，有關部門打擊賭球就有法可依。嚴格地說，下注應屬于聚眾賭博，從形式上看，確實沒有多人聚集，但從實際上看，因是眾多人參與盤口，屬于聚眾的一種形式。現代社會已進入網絡時代，對聚眾應有新的理解，不必拘泥于形式。”

魯楊教授還表示：“對賭球者，我們還可以考慮一些其他罪名，如受賄，只要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之便，收受財物，為請托方謀取利益，就構成受賄。龔建平案例可以說就已經對足球比賽中相關方面的主體資格給予了初步‘認定’。球員或教練涉賭，已經具備構成受賄罪的要素一一因為他們一是利用職務之便，二是為莊家謀取好處，三是收受財物。事實上，有些俱樂部屬國資運作，相關俱樂部工作人員、教練、球員當然可以定性為國家工作人員身份，而那些民營企業(yè)經營的俱樂部，教練、球員還有工作人員可能就要另作別論了。鑒于體育比賽特別是商業(yè)味很濃的足球比賽是否屬于經濟往來現在還沒有定論，如果屬于。那么，參與賭球人員也涉嫌公司、企業(yè)人員受賄罪。”

治賭別留后遺癥

中國足球該如何治賭，中國足協至今仍沒有一個明確的方案。在黑暗中摸索不如借鑒近鄰馬來西亞以及職業(yè)足球已經高度成熟的意大利的經驗。這兩個國家足協在治理賭球時，一個過緊，一個過松，都造成了不良影響，其方式方法和經驗教訓值得我們深思。

20世紀90年代，當時每年需要5000萬馬幣來運作的馬來西亞聯賽，僅球市這一項，一個賽季下來便有差不多900萬馬幣進賬．球迷連夜排隊購買球票的景象屢見不鮮。

但是，就在馬來西亞足球已經成為亞洲足壇一支重要力量的背景下，賭球纏上這個國家的半職業(yè)聯賽。“運作大馬聯賽需要5000萬馬幣，可是莊家只需要區(qū)區(qū)350萬馬幣，就可以讓新加坡(當時新加坡隊參加馬來西亞聯賽)獲得大馬聯賽和杯賽的雙料冠軍。”

聯賽中，球員不斷用假球挑戰(zhàn)馬來西亞足協的公信力，大馬足協主席夏赫王子終于決定不再容忍，1994年8月，一張搜捕之網悄然張開。在沙巴隊。比7負于新加坡隊之后，憤怒的球迷放火燒毀丁球場的包廂．而沙巴隊的主教練也接到了一盤神秘的錄音帶．記錄了一位球員與操縱者談判的核心過程。鐵證面前，當事球員很快坦白了操縱比賽的真相。并以免除刑事起訴為條件。答應成為警方的“污點”證人。一時間，大馬18支俱樂部開始自查，很多球員主動自首。最終的結果也讓人震驚：所有球隊都卷入了賭球，85名球員和一名教練被處罰．更有人被流放和終身禁賽。

對于此次持續(xù)數月行動的結果，馬來西亞足協高官有這樣的描述：“調查的結果顯示，當年的240場聯賽中只有36場是清白的，400名注冊球員中，有100多人都不同程度地涉賭。”

大清洗“還了馬來西亞足球清白，卻也從此將馬來西亞足球推向了沒落。“應該說，10年前的清洗確實讓馬來西亞足球元氣大傷，但是，我們并不后悔。因為如果我們不采取斷然措施的話，馬來西亞也許根本就沒有足球這個項目子。”在馬來西亞媒體的語氣中．確實聽不出有任何后悔的味道。

如果說大馬有治賭治衰聯賽“嫌疑”的話，意大利治賭則實在不夠狠。早在2004年7月時節(jié)，關于摩德納、錫耶納等球隊部分人員參與賭球的傳聞就在足球圈內流傳，有人報料稱，錫耶納隊球員馬拉斯科“時常在賽前預測比賽的結果。而后來事實常常和他的預測完全一樣”。還有人電話舉報，“馬拉斯科曾在同錫耶納的比賽前和不明身份的人通過電話，并談及關于球賽的事情”，還有人說他曾在賽前的晚上在酒吧同對方俱樂部人員進行接觸。以此為突破口，足協很快展開了調查，掌握了一定的材料后，足協公開表態(tài)；“意大利體育的公正性必須捍衛(wèi)，要下大力度調查，一經查實．相關責任人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根據意大利的相關法律法規(guī)，足協有權責成其紀律檢查委員會對賭球案進行調查，并依據相關法規(guī)和規(guī)定進行處理，但被告方擁有向法院上訴的權利。調查委員會的特別調查小組由多名律師、會計師等專家組成，先期進行了明察暗訪(包括竊聽球員通話)。隨后在米蘭召開了長達13個小時的聽證會，對數十名涉案人員、律師和證人進行了質詢，提交了一份處理意見。

但涉案人員不甘就此束手，他們均表示，如果足協批準這份處理意見，自己就將向法院提起上訴。涉案的老板、教練們均是圈內的成名人物。他們發(fā)動關系，四處求救。

足協最后的宣判證明了他們的妥協。涉案人員大都得到了輕判，甚至不了了之。意大利足協在決策過程中也受到了各方壓力的影響，最后“雷聲大雨點小”，不僅沒有完全達到整肅球場的目的，同時還損傷了自身的權威。

鏈接：中國式治賭三十六計

沒收通訊工具——2004年10月中超北京現代與上海申花的比賽前，現代隊受到了賭球傳言的困擾，國安俱樂部不得不收繳了隊員手機和筆記本電腦，香河基地宿舍的電話線也被拔掉，除了球隊的人不許任何人進出基地，以此斷絕了球員與外界的一切聯系。國安收手機的舉動只持續(xù)了一周，結果北京現代隊3比。大勝上海申花隊，賽后教練組就恢復了隊員的通訊自由。

召開家長會——2004年11月14日上午，力帆將來自全國各地的球員家長們聚集到俱樂部懇談，以這種特殊的方式感化隊員們遠離賭球。尹明善強調對以往的問題既往不咎。而且向球員和家長們承諾，只要誠實踢球的球員，力帆集團會為他們退役后安排一份很好的工作，保障他們下半生不用為生計發(fā)愁。這樣的“家長會”在中國職業(yè)足球俱樂部歷史上還是首次。

“甩賣”問題球員——近年來，在轉會榜上經常會出現一些“非正常轉會”的知名球員，圈內人都清楚，這往往都是因為涉賭而遭到俱樂部“甩賣”的球員。而今年，由于賭球之風愈演愈烈，進入轉會榜的涉賭球員較往年也更多。據估計，今年可能被“甩賣”的問題球員．肯定將遠遠超過去年30人左右的數目。

發(fā)行聯賽足彩——面對賭球問題，足協再次想到了發(fā)行國內聯賽足彩，他們希望通過發(fā)行競猜中超的彩票，利用足彩分散地下賭莊給國內聯賽開盤的現金流，以有效疏導和沖擊地下賭球。同時從足彩發(fā)行費中安排專項資金，以便公安部能加大人力、物力打擊地下賭球。對于足彩可能涉及的“做假”問題，足協認士再次強調了此前頒布的《公平競賽公約》，提出“嚴禁球員買彩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