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鴻銘諷刺徐世昌

徐世昌是以文人而擔任民國大總統的大政客，也是由舉人而進士而成為翰林院庶吉士的所謂正途出身的大官僚。其人陰鷙深沉，慣于翻云覆雨，播弄是非。袁世凱的長子袁克定曾稱之為當代活曹操。他素喜吟詩作畫、舞文弄墨，自鳴風雅，自號“晚晴簃老人”，不時召集一些文士于晚晴簃中，選輯《清詩選》，編撰《清儒學案》，然后以他自己的名義印行。自西風東漸以來，中外文化開始接觸，從歐美留學歸來的新型知識分子容閎、唐紹儀、伍廷芳、詹天佑等，被人譽為“洋翰林”、“洋進士”和“洋舉人”等，在儒林中別樹一幟。徐世昌見獵心喜，也想在此中分享一臠，他先命朱啟鈐督理印行《四庫全書》，后命老部屬葉恭綽乘游歐之機，與法國漢學家伯希和及班樂衛協商在巴黎組建中國學院，并共籌翻刻《四庫全書》問題。伯希和來華訪問時，徐曾授意北京大學授以理學博士學位，以終其心。隨后通過葉恭綽等的穿針引線，與法國幾位漢學家聯系之后，由葉恭綽斥資三萬銀元，雇人為自己代撰一篇應時論文，送交巴黎大學，終于獲得巴黎大學授予的文學博士頭銜，法國漢學報紙并刊出徐世昌著書時的“玉照”，為之張揚。徐得意忘形，不惜工本，向各方大量散發照片及相關資料，大事吹噓。在后來法國授予徐博士學位時，又由中國政府正式派遣朱啟鈐為接受學位特使赴法接受，視之為殊榮。所謂翻刻《四庫全書》之事，雖成了未能兌現的叩門磚，而徐的博士夢卻已如愿以償了。

事有湊巧，1921年10月間，歐美聲望最隆的漢學雜志《通報》主編戴彌微來華訪問，曾由北大法科學長王彥祖宴請在座的有“胡圣人”胡適之、“文壇怪杰”辜鴻銘、“徐癲子”徐墀及另兩位法國人。入座后，坐在戴彌微之左的碰巧是辜鴻銘，右邊是徐墀。大家正在喝酒，忽然辜鴻銘用手在戴彌微背上一拍說：“先生你可要小心!”戴嚇了一跳問他為什么，他說：“因為你夾坐在辜瘋子和徐癲子的中間呀!”大家聽了，不免哄堂大笑，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兩個綽號。接著辜鴻銘借酒罵座，即席用漢語指著幾名法國人大加奚落，實則系指桑罵槐：“先生們，不要見怪，我要說你們法國人真有點不害羞，怎么把一個文學博士的名譽學位送給了徐世昌!主筆先生，你的報上還登出了徐世昌的照片：他端坐在一張書桌旁邊，書桌上還堆著一大迭書，你們竟稱之為‘徐大總統著書玉照’!呃，呃，真羞煞人，我老辜向來仰慕貴國，高貴的法蘭西!現在真丟盡了你們高貴的法蘭西的臉了。你們要是送給我老辜一個文學博士，也還不算怎樣丟人。可憐的班樂衛先生(——譯白樂日，法國漢學界史學權威，巴黎大學高級研究院導師)，他竟把博士學位給了徐世昌，呃!”辜鴻銘這個直性子人，快人快語，當場把那幾位法國人搞得無地自容，而那位《通報》的主編，則簡直被譏嘲得羞愧無地。

居停主人王彥祖覺得空氣太緊張了，只好提議就此罷宴，不過實際上已搞成了個不歡而散的局面。

辜鴻銘是有名的怪人，但早年飽受西學熏陶，中年回國后又埋頭在我國古代典籍中，學養深湛。清末長期任張之洞幕僚，備受信任和禮遇。此番與戴彌微邂逅時，正在北大執教鞭，算得上是個真正“學貫中西”的通儒、大師。徐世昌卻基本上是個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名利之徒，卻又不甘寂寞，硬要將自己打扮成一個學者，以欺世盜名。他這個假李逵這回算是挨了真李逵狠狠一板斧，據說他曾為此郁郁不樂者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