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4年至2004年,這跨越世紀的10年,對于中國東部沿海的一個默默無名的小鎮來說是風云際會、鑄造輝煌的10年。在舊建制消亡、新建制誕生的空白處,歷史長河悄悄選準了浙江臺州的路橋鎮作為突破口。
10年間,依靠民營經濟,路橋小鎮的國內生產總值從26億元猛增到130億元,則政收入從1.82億元猛增到12.77億元。這個過去的農村集鎮一躍成為一個經濟強市的主城區,成為民資的天堂。
歷史條件的約束
路橋這個人均不足3分地,資源匱乏的小地方,何以能在建制轉換的烈火中涅涅槃民營資本的福地?路橋區政府何以能夠和市場走得如此親近,而沒有越俎代庖?政府支持民營經濟的動力何在?
從經濟學的角度看,任何一個行為主體總是在約束下追求利益最大化,政府也一樣。政府選擇支持民營經濟,必然是因為這種選擇更有利、更便宜。而要想理解究竟便宜何在,就要回到當地政府的約束條件上。
浙江尤其臺州是一個資源匱乏的地區,解放后的幾十年中,由于沒有豐富的自然資源(浙江省自然資源總量全國排名倒數第三),國家在當地的工業投入少得可憐。國家投入少,自然也沒有龐大低效的計劃經濟官僚體制。因禍得福,國家資金投入的缺位和官僚體制的缺位反而節約了當地從“計劃經濟轉軌為市場經濟”的代價。套在腳上的“體制鐵鐐”少,行動就相對輕松容易,政府行為電就更靈活自如。
中國80年代的財政包干體制制造了各地政府之間的競爭,其中最重要的競爭就是彼此GDP的競爭。自然資源匱乏和國有企業基礎薄弱決定了臺州乃至整個浙江的政府要想發展經濟,做大GDP,沒有多少國有企業可以依靠,只有扶植民營經濟這—條路。
加之國有體制的束縛少,就更加降低了政府親近民資的成本。他們要晉升,要通過做大的GDP發送政績信號,依靠民營經濟的代價相對較低。臺州路橋乃至浙江大大小小的政府就是這樣和市場的力量走到一起的,至少比國內其他地方的政府與市場的距離近得多。
逼出來的市場
浙江的自然資源約束決定了政府能夠低成本配置的資源不是礦山、森林和石油,而是流動的金融。金融是經濟的血脈,經濟活動都是要錢的,只有錢“活”起來了,才能把別的地方的資源為我所用。
改革開放以來,臺州民營經濟風起云涌。很多中小企業在起步階段大都依靠親朋好友、相親鄰里的自由借貸來彌補資金缺門。隨著民營企業迅速壯大,融資的需求也日益迫切,但他們的融資需求卻和國有銀行的放貸要求格格不入。雖然民企融資需求的總量龐大,但每筆貸款額小而分散、周期短且隨機性大,“小買賣”的商機瞬息萬變。民企成長快,消亡也快,經營狀況與信譽度都難以把握,其經營特點要求金融服務方便、快捷,而國有銀行卻有一套繁瑣的貸款手續。
面對浙江成千上萬的市場英雄和失敗者,國有銀行甄別和篩選的信息費用太高,無法也沒有激勵把他們組織的金融資源配置到最需要的人手里。相反小額靈活的民間金融體制卻能夠更好地滿足當地的融資需求。
以路橋“金融雙雄”之一的泰隆城信社為例,信用社300多名員工中有 100多名是信貸員,每一個信貸員分管一個街區,并被授予金額不等的貸款市批權限,這些信貸員與企業主聯系密切,對企業的經營狀況了如指掌。一般情況下,小企業主20萬元以下的貸款幾分鐘內就可辦妥。在貸款保證方面也很靈活,無論是企業法人還是自然人,只要具備泰隆認可的資信條件就可以充當保證人,沒有任何產權證明文書的攤位、小型設備、汽車等都可以抵押,通常他們還要求三五個企業法人之間進行互保。
在資本密集和知識密集的金融領域,泰隆這樣的民間金融卻開拓了勞動力密集型的作業方式,將搜索信息的費用分攤到每個信貸員頭上,以此降低甄別貸款企業的信息費用。這是國有銀行很難做到的。
對于一個沒有多少自然資源可以利用的省份,政府只好聽任和支持有效率的民間金融組織把錢和資源組織起來,創造他們發送政績信號所需要的GDP。誰能做大GDP,就是他們的上帝;何種辦法能夠做大GDP,自然就是他們的選擇。政府依靠民間高效率的金融組織聚集資源,然后號召全國資源為我所用。
回眸改革開放20多年,財政包干引出了政府官員的GDP之爭;臺州國企“爭”不過別人,官員就押寶民資;民資發展需要金融支持,國有銀行不肯支持,就逼出了民間金融。這二重約束環環相套,套出了今日路橋乃至浙江民間融資的高效。浙江依靠民間金融發展起全國最大的三合板市場、皮革市場和塑料制品市場,就是這種體制高效的證明。浙江大大小小的政府就這樣和市場的力量走到了一起,這就是浙扛官員依靠民資發送GDP信號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