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在二戰中和二戰后,分別進行了軍事上的“南征”和經濟上的“南進”,而聯結這兩者的,居然是“縮水”且“變味”的戰爭賠償。這是怎么一回事呢?
日本在二戰初期闖進的東南亞區域,大致存在三類國家,一是馬來亞、印度尼西亞、菲律賓這三個英、荷、美的殖民地,當局向日軍投降后,當地人的主流是反抗日本侵略的,尤其有很多華僑在日軍管制過程中慘遭屠殺;二是法屬印度支那,由于法國1940年6月向納粹德國投降,法國在東方的殖民軍被迫與日本侵略軍合作,共同鎮壓當地的反抗;三是像泰國這樣的親法西斯半獨立國家,以及本國有大批熱血青年在泰國境內接受日軍訓練的緬甸,他們的精英人群傾向于配合日本遠征軍,反對英法,排斥華僑。
鑒于上述不同的對日立場,東南亞各國在戰爭賠償問題上亦不統一,使得日本從容逃脫應得的制裁,反而以戰爭賠償融合經濟援助的形式得以重返東南亞。
東南亞各國在戰爭賠償上“降低要價”還因為,以1951年美英等國放棄對日索賠為開端,二戰的很多受害國汲取了一戰后對德索賠過度的教訓,也陸陸續續放棄了對日索賠要求,其中就包括中國、蘇聯、波蘭、捷克斯洛伐克、荷蘭、澳大利亞和印度。而戰后才相繼獨立的東南亞國家在既有的先例面前,固然不斷地逼迫日本作出讓步,尤其以對日索賠作為同日本訂立雙邊和約的前提,然而這一默契卻被緬甸率先打破了。
前英屬殖民地緬甸在日本占領中期宣布“獨立”后,由緬甸人巴莫博士組織了傀儡政府。盟軍針對駐緬日軍發起反擊戰之后,原本聯日反英的昂山將軍陣前倒戈。日本戰敗后,昂山聲稱1943年宣布的緬甸獨立有效,英國政府也承認了昂山政權。由于緬甸獨立客觀上有日本的功勞,所以緬甸在舊金山對日講和會議上,對日本持同情的態度。在菲律賓等國對日本提出巨額賠款要求時,緬甸代表堅決反對,指出應該在日本的賠償能力范圍內索取賠償。緬甸只提出了2億美元的賠償,并且還反對美軍在日保留駐軍。
1954年簽訂的《日緬賠償及經濟合作協定》和《日緬和約》規定:日本每年平均以價值72億日元,相當于2000萬美元的日本人民的勞務和日本產品,以10年為期,提供給緬甸聯邦作為賠償;另有相當于上述賠償數額的1/4用作日緬的經濟合作。此外,條約還給緬甸在日后追加索賠數額留了一道“后門”,規定“日本在最后解決對其他一切要求賠償的國家的賠償數額時,其最后解決的結果要按照可能負擔賠償總額的日本經濟力量,同意公正、平等相待地再次考慮緬甸聯邦的要求”。果然,1959年以后,緬甸再次將賠償問題提出來,經過多次談判,到1963年初,雙方終于達成協議日本對緬甸提供1.4億美元無償經濟合作和3000萬美元一般貨款,緬方保證今后不再提出賠償問題。
日緬就賠償達成的最初協議是戰后日本與東南亞國家達成的第一個關于戰爭賠償問題的協議,它對日本來講意義深遠:除了為解決賠償問題提供了一種基本模式,促進了日本與菲律賓、印度尼西亞等國賠償問題的解決外,它還擴大了《舊金山和約》規定的勞務賠償的范圍,增加了產品賠償特別是生產資料的賠償,便利了日本產品打人東南亞市場。關于這一點,就連在戰后長期參與賠償問題的日本前駐聯合國大使中川融都曾坦言,“把戰爭賠償與經濟援助結合起來,從結果上看,對我國擴大貿易發揮了作用。”
中國社科院日本問題專家朱鳳嵐學者指出,戰爭賠償本來應當是發動戰爭的戰敗國對遭受戰爭侵害的國家及國民所進行的帶有贖罪行為的情感補償,但日本政府卻巧妙地利用當時復雜而特殊的國際環境,將理應由政府主導的賠償問題轉化為投資的敲門磚,并將談判大權委托給日本財經界。在戰爭賠償的具體實施過程中,支付的不是現金,而是贈送機器設備或勞務,即由日本政府向民間企業支付相當于賠償額的日元,再由民間企業向賠償接受國提供商品和勞務。由此,不僅有利于日本企業向東南亞國家出口商品(尤其是成套設備),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帶動了企業對該地區的直接投資。比如,對緬甸的賠償談判就是由與吉田茂等政要交往過從的日本工營總裁久保田豐一手操縱的。日本工營是以水利建設為主的企業,久保田多次向日本政府建議,“水庫建設可喚起日本的設備出口”。所以就不難看到,在日本戰后賠償案件中,水庫建設的比重總是不同尋常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