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系統論述了白希中短篇小說的藝術世界,展示作家所描繪的皖東大地,深入挖掘作品深層的思想品格和現代韻味。
關鍵詞:大地精神;現代詩性
皖東作家白希是近年安徽文壇上出現的具有爆發力的作家之一,他以樸實的筆法在自己的藝術世界里耕耘,從早期的《白》,《面對青山》到近年的“教父”系列小說,接連為我們提供了鄉土,都市,歷史等不同領域題材的作品,在他的藝術世界里,社會,歷史,人這些價值主體獲得了新的定位和審視,作家自己的生命體驗也融入其中,文本深層展示的是生命的流注。在他的系列小說中,中短篇小說最見功力和藝術個性,它為我們展示了皖東大地的獨特風貌,在其作品所展示的藝術世界中,皖東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很和諧地融合在一起;透過其話語體系,我們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在他小說世界中流露出很深沉的大地精神和獨特的現代詩性魅力。
一
讀罷白希的中短篇小說,撲面而來的首先是清新的自然景觀。小說的故事地點有很多就是以作家生活過的地方作為情節人物展開的。《面對青山》中的龍河中學及周圍的青山綠水;《冬去春來》中的龍河鎮景觀,以及《當票》等作品中滁洲市景觀的再現,都是作家曾經生活過的家園故里的藝術再現,山水田園在作家的筆下透出絲絲靈氣,“太陽已經高高升起,天空湛藍湛藍。青山逶迤著,似大地弓起了脊背,雄渾而蒼茫。”“天野,村莊,河流在青山之下靜靜的躺著,沒有一絲聲音,祥和似熟睡的嬰孩。公路在山間時隱時現,若緞帶一般飄向遠方。”(《面對青山》),一幅田園牧歌式的圖景立刻凸現在我們面前,山水風光之美與作品中的人性之美渾然交融在一起,人性在景物的襯托下更加光彩照人,而景觀也在人性之光的燭照下更加熠熠生輝。無論是《面對青山》中對父老鄉親善良品性的描繪:“我深深眷戀著這塊土地,眷戀著土地上生長的樹木花草和父老鄉親”,還是《黃龍岡》中對原始氣息中人的原始野性的推崇性描寫,都是作家內心的至情至性的詩意表達,這些山光水色是作家精心描繪的精神家園的棲息地。這種精神家園情結一直縈繞在他的中短篇小說里。《饑荒時刻》中塑造的在不同情境下性格的悖論式人物廣和,可以說很富有戲劇性,當大家都在特別時代里為生存而勞作時,人與人之間是一種相濡以沫的溫情,而當廣和的角色發生了變化,成為隊長后,卻呈現了一種冷漠,兩種特定情景對照,苦難中默默溫情的人性閃光便成了彌足珍貴的精神伊甸園。情與景的交融使我們很自然地領悟到他作品中牧歌般的詩韻,他的描寫鄉村題材的作品更多的是田園牧歌韻味。近年連續發表的幾篇都市題材小說給我們展示的皖東市鎮的一隅,自然景觀方面著墨不多,更多關注的是都市人的獨特生存方式和文化景觀,隱含著對都市和人所持的一種審慎的關照眼光,內心深處仍是以鄉村的精神家園作為參照系的,流露的仍是對大地精神的追尋。《當票》結尾思洛的對白“還是忙好啊!”無疑是對都市新人類的,新生活方式的一種拒斥,是對他們缺乏大地精神的一種警醒,外在景觀不僅是皖東獨特的地域風貌,也是詩意精神內核的外在表現,兩者和諧同一,或顯或隱地為整個地域小說世界著上濃郁的抵御特色。
在展示自然景觀的同時,作品也不忘描繪獨特的風俗禮儀,皖東大地的獨特風俗禮儀在白希筆下活靈活現,體現出皖東大地的獨特地域文化韻味。《黃龍岡》中寫到人們“于夜間在那些破碎的瓦礫上燒香膜拜。”寫出了這片土地上人民的原始崇拜情結,尤其是“當普金龍回鄉的消息在報紙上出現后,它的神話色彩又風起云涌,普金龍與羅公祠的傳說也愈演愈烈,”可見這種情結已滲透到這片熱土里去了,成為人們血液的一分子了,有時甚至帶了點迷信的色彩。《冬去春來》中劉家與徐家為建墳的事所發生的沖突,歸根結底是他們思想深處對建墳位置影響自家香火及運氣好壞的根深蒂固。作家試圖對這些思想進行改造,前者以羅公祠的被炸,毀了人們對它的烏托邦幻想,而后者以一種人性的火花消融了兩家為此事而產生的隔閡。風俗禮儀是特定人群的特定生存方式,制約著人們的行為方式。前期作品中這些東西表現得多一些,后期作品則要相對弱一些,例如《鐵藝》、《當票》便是另類的風俗,是一種新的生存方式,《鐵藝》展示的是都市藝人包裝式的生存方式,《當票》展示的是新新人類的欲望式,舍棄大地精神的生存方式,外在的自然景觀和外在的人文景觀往往交融在一起,一起建構起皖東大地人民的活動場。
二
透過人物的活動場,我們會發現白希作品中著力刻畫的是那片土地上的內在人文景觀,是大地與人,傳統與現代的交織與碰撞,是深入人性內部的對人性各個層面的充分挖掘與展示,善與惡,美與丑,理性與野性都在他的作品里得到充分張揚,作家以多少帶點自傳性的色彩,或顯或隱地在作品中透露出作家的價值取向和審美傾向。
皖東大地上人們的喜怒哀樂,作為個體的生命方式、生存方式,以及這片土地的特有韻味,一直是作者的筆調重點所在,通過了人物的活動,展示了這片土地上政治、經濟、風俗、道德、倫理等各種文化內涵,以及作家個體的生命體驗。除了《鐵藝》和《當票》是描寫皖東都市的題材外,其它的中短篇都是以皖東鄉村作為題材。在描寫鄉村世界的作品里,作家以對生命個體的白描這種現代詩性筆法來充分挖掘這片土地上的大地精神。描寫皖東都市的作品直面當代都市人的生存方式,暗含著作家內心深處的一種隱憂和對大地精神的呼喚。兩類作品都以現代精神作為紐帶,一以貫之,下面以具體的文本作為切入點,對作家所展示的這片熱土進行整體性的關照。
在描寫鄉村題材的作品里,作家的藝術之筆燭照了鄉野世界里不同身份,不同職業的人。《白》中刻畫了一個“農民政治家”式的人物廣和,他既有農民式的樸實,又有“政治家”式的遠見和手腕,在鄉野世界里自由揮灑。作家對這一人物在沉著與游離大地的行為與思想持一種審美批判的眼光,已初顯他今后小說世界發展的端倪。《面對青山》中主人公帶有作家自己的影子,是最見作者心血和生命氣息的作品,透露出白老師個人感情和人生經歷:從青山中飛出去,又最后飛回到青山。是什么讓主人公撇開世俗的眼光和價值判斷標準,舍棄繁華的都市回歸鄉野呢?是青山,一種大地精神:鄉民們的淳樸,憨厚與真誠,以及回到青山時生命的平靜和心靈的坦蕩,對鄉村自然文明底蘊的留念,對都市文明本能的拒斥,作品也因此初具了復調性品格。這一矛盾性主題在隨后的系列小說中都顯在地表現著,情感上對鄉野文明,對大地精神的偏好隱性地制約著作家的審美情感。《洪水季節》村民與席老板的矛盾和沖突,是人們對都市商業文明所帶來的負面效應在道德層面上的否定,老水的行為既是對此種文明的一種突破,也是大地精神的形象體現,他對大地有根深蒂固的感情,自己的兒子處在將被判刑的時刻仍然關心鄰居孩子的健康,在面臨洪水危難時刻,想到這片土地上大家的家園即將被毀,更不顧自身的安危,最后以身軀完成任務,人們對他的歡迎,無疑是對這種大地精神的贊美。《饑荒時刻》從社會倫理的角度展開情節,廣和在成為村長前后的不同品格,是大地精神在他身上的閃現和喪失,穿過作品,我們會發現作者對患難時刻相濡以沫感情的懷戀,以及對這一品格喪失后的無限悲哀之情。《難兄難弟》也是在這個層面上對這一精神的追憶。作者試圖以這為基點建構一種和諧的鄉村生活圖景,《冬去春來》描繪了鄉鎮政治生活圖景,主人公龍仁至詮釋了一種新的政治人形象,作為基層官員,長期與這片土地上最普通的群眾打交道,形成“常常和稀泥,打馬虎眼,一哄二詐三喝酒,靈活有余,原則不足”的特殊的基層政治文化韻味。這種政治文化內涵以大地母親精神作為基點,最后龍仁至不記前嫌把仇家保釋出獄,并不顧自己重病之危,盡自己最后一點心血為鄉民做點實事,這種為老百姓做事,為別人無私奉獻精神是大地精神的閃光。《,臨終》這篇小說是一篇表現深沉愛情的作品,這種愛情是一種帶有大地般深沉的至善至愛。秀枝大媽在生命彌留之際與簡二的心靈相通和愛意表達感人至深,催人淚下,與后期創作的《當票》這類描繪愛情的作品風格迥異。如果以上作品體現的是帶有理性的大地精神的話,《黃龍岡》則是另一種大地精神的體現,這篇作品最見藝術功力。整部作品彌漫著一種原始生命張力,對宏大的主流歷史進行無情的解構,突現生命個體和偶然性因素在歷史建構中的作用,橫跨不同時空的故事情節,天馬行空式的藝術手法,使我們能感到生命力的野性和魅力以及對發自于生命個體深處生命野性的推崇之情,這是一種生命的本真狀態:敢愛敢恨。羅公祠最后的被炸無疑是生命力的再一次爆發,是生命個體對宏大歷史意識的超越。
白希近期的幾篇作品轉向了皖東都市題材,我們看一下他給我們展示的都市人的生存狀態;《鐵藝》精心對都市文化內涵進行了刻畫,包裝便是其重要的特色,王大力最后的感情挫折無疑是對這種都市文化及都市人的生存方式的一種懷疑。《當票》中的男女主人公是一種年輕都市人形象,為了單純感官的娛樂:一種很膚淺的生活方式,沒有大地精神作支持,最后喪失的不僅是文化,而且是作為獨立個體人的喪失。這類作品的背后始終隱含著一個言說者:作家本人赤裸裸的內心以及一套價值體系:大地精神。作者試圖運用這種精神為都市文化注入新的血液,建構新的都市文化品質,作為皖東大地的歌者,作家的血脈里始終流淌著這塊大地的可貴品質,挖掘鄉村世界的大地精神,在新的文化背景下建構這種大地精神。
白希的作品除了具有這種很濃厚的傳統思想品質外,還具有現代詩性品質,承擔著知識分子的社會良知和道義,他的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都是鮮明的“這一個”形象。作品突出對生命個體的關注,持續對個體復雜生命世界進行挖掘,將濃厚的人文關懷帶入皖東大地。作家筆下的人物涉及到普通群眾、干部、知識分子,以及都市新人等各種類型人物,要想活靈活現展示他們,就必須寫活他們的個性。作家的筆觸深入到這些人物的靈魂深處,寫他們在不同活動場中的生命流動。《饑荒時刻》中的村長廣和在沒當上村長和當上村長后的精心描繪是很富有特色的,將廣和的語言和神態作了前后期的比照,既展示了生命個體在角色變動過程中心靈的異化,也顯示了傳統威權思想和小農思想對主人公的積淀性影響。更深于此的是作家內心的荒涼感,以及對美好人性的呼喚。《臨終》中秀枝大媽早年守寡,背負著烈士家屬的桂冠,在“正統”思想的制約下,對于再婚不敢有所行動,作家選取臨終作為藝術的切入點,讓生命赤裸裸突顯出來,秀枝大媽最后的愛意表達,使她人性之美在最后時刻獲得了閃光。人性之中最核心的是性愛和情愛,白希的作品在很多地方都對此注入濃墨重彩,《黃龍岡》中的木壯菊,在風雨花中與陌生男子瘋狂的交媾,不但不具有淫穢之感,而且使我們充分體驗生命力爆發的快感。在隨后的作品中,作家的筆不是單純停留在情愛的生物學層面上,而是將情愛進行升華,《面對青山》中白老師和肖嫻的情愛就不僅是兩情相悅,還有共同的向往青山,希望回歸大地。在作家后期的作品中,也寫到了欲望式的生存方式,并對這種都市新方式進行了嚴峻的拷問。在寫到弱者,寫到人性的正當追求時,作家的筆下帶著很濃厚的人文關懷色彩,《洪水季節》中對席老板之流暗含的批判色彩,和六旺的獨白便很有代表性。順著這些作品的時空軌跡,我們會發現與作家本人人生道路一定程度上的同構性。他們是作家心智的產物,是真實的生活的產物。
歲月在變動,作品的內在風格也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白希前期的作品大都抒情色彩較濃,后期的作品沉思的內容要多一些,年齡的增大,經歷的增多,都使得作品風格發生了變化。而皖東大地卻是他始終如一的關注對象,作家對這片大地癡情依舊。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艾青:《我愛這土地》)
責任編輯 潘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