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甜蜜地錯過了你的花期,可是許多年后,我卻忘不了你的美麗風情,不敢將你重新想起。
1
1997年,楊逍大學畢業。
那一年,香港回歸,7月1日全國放假,同學們都走光了,他和女朋友躲在大學宿舍里。兩人一起躺在雙層睡床的上鋪。他用笨拙的手輕輕握著女朋友小小的胸部,徹夜熱吻。窗外舉城歡慶,天空中燃放著圣潔的禮花。
兩個月之后,兩人分離。女朋友回到西北,他回到悶熱潮濕的南方。兩人從此見面遙遙無期。楊逍的大學室友說,我們的戀愛,就是把女朋友培養好了,然后送給別人。那一年他22歲。女朋友撒嬌怕疼,所以那一晚他一直也沒有實現男人本色。
1999年圣誕節,天氣異常潮濕冰冷。楊逍和大學同學在一個茶藝居聚會。雖然才兩三年不見,也有些久別重逢的意思,大家相談甚歡。一個同學突然提起楊逍大學時代的戀人。他說,楊逍你知道嗎,她已經結婚了。
他聽見她名字,腦子先嗡的一聲,后來聽到結婚,卻又奇怪地心寬下來,覺得和自己扯不上什么關系,嘴上說,我倒不知道她結婚了,不過我們沒什么,她用不著通知我。
回到家,楊逍一個人在漆黑的廣場獨坐。空氣中彌漫著陰郁的雨霧。他突然怒從心起,使勁地打了一下旁邊的小樹,結果只是弄痛自己的手。睡覺前,他猶豫再三,撥通她的手機號碼。嘟嘟聲響了很久。
“喂……喂……”
她的手機號沒有更換,可她的聲音隔著兩年光陰和千里之遙。他不敢出聲。過了一會兒,她就把電話掛了。
2000年的時候,他聽說她婚后不太幸福。她的手機號還是沒換。那時候,全世界都在慶祝千禧年。千禧年鐘聲響起的夜里,他同許多陌生人一起大喊大叫。他站在時光的一端,大聲呼喚她的名字,祝福她過得幸福。
時間到了2001年。離別4年之后。有一天他突然得知她從遙遠的西北來到這個南方城市開會。
消息是另一個同學告訴他的。
“你應該主動去見見她。”同學說,“她在電話里很想見你的樣子。”
于是楊逍問了她的賓館和房間號。他沒有事先打電話給她,而是迫不急待地叫了一輛出租車來到她的房間。一路上,他想,假如當初他們不是隔得那么遠,假如戀愛成本低廉,他說不定會和她在一起的。說到底,功成名就才是男人的首要任務,而戀愛只是裝飾其間的花邊點綴。
來到賓館,她不在。賓館服務員說會議組織者安排游覽名山大海去了。
那一刻心異常沉重,身體像超載的貨車無力振奮。他覺得再無法承受,于是毫不猶豫地撥她的電話號碼。
“喂!我是楊逍。”
“我知道呀!”
……
“你在哪兒?”
“我在去你工作單位的路上,你在哪兒?”
“我在你的房間門口!”
“那你別走開,我立刻叫出租車師傅返回。”
2
在記憶中,他幾乎把重逢的細節想過千萬遍,或者是充滿敵意的嘲諷,要么就帶著酸澀的眼淚,但沒想到真正的見面會是這樣。
他站在華麗的酒店門口,一輛出租車緩緩停住。一個略微發胖、長發披肩的女子笑意款款地出現在他面前。沒有敵意,沒有酸澀,沒有語言,甚至連喜悅都談不上。
她顯然看上去比原先成熟,可愛增加了嫵媚,清新淡雅變成風情萬端。也許她是要留著最后的美麗證明她對他的成功。
“你好!讓我白跑了一趟。該怎么補償我呀?”她微笑地說。
“我以為你去海邊玩了呢。今天才知道你來,怎么不早點通知我?”
“早點通知有用么?”
楊逍沒有回答,打趣道:“聽說你比以前胖。我一直以為會見到一個大肥婆,想不到是脫胎換骨的美女。”他快速地說著話,試圖分散對她的專注。
“嘻嘻!天生麗質難自棄。我是不是還很漂亮?”
“是!很漂亮。不過已經嫁人了!”他忍不住酸酸地說。
她立即回應道:“誰叫你不努力!”
他沒有生氣,反面順勢拉她的手帶她離開酒店。她慍怒地掙脫。可楊逍沒有松勁。她瞪著大眼睛看他。他裝作沒看見。
“我覺得我們昨天剛剛畢業離開大學。”他再一次緊握她的手,心想她再掙扎就放棄。那一刻,他忽然感覺她依舊是幾年前在火車站淚眼汪汪的小女孩。
“別我們——你!被你一說,好像我們有多么要好。可你也不來看我。”她一邊抱怨著,一邊安心地把手交給他。
平靜地牽手。沒有掙扎,沒有尷尬,仿佛多年前就已習以為常。
他們去了江邊散步,晚上又一起吃飯。楊逍請她到很好的一家酒樓吃海鮮,一頓飯幾乎花了一個月工資。晚上在步行街購物,她看中一塊玉石,價錢也適中,才1000多元。他想買下來送給她,但錢包里已經沒錢了。卡上倒有錢,不過1000多元的玉石對他來說顯然有點奢侈。于是他猶豫了。
她并沒打算讓他付錢,可也沒看出他的心思,始終有點戀戀不舍的樣子,小聲說價格太貴。柜臺小姐不依不饒地推銷不止。他們最終還是安然地離開柜臺。楊逍不敢提買玉石的事,心情無比郁悶。她也有點不開心。
結果一個晚上沒好事。出租車滿座,看電影沒票,吃宵夜忘了找錢,回賓館的路上還下起雨來。她的頭發被淋濕了,急著要吹干。分別的時候,楊逍重新鼓起勇氣,厚著臉皮想親吻她。她卻冷漠、靈巧地躲開了。那一刻,他羞愧得恨不得世界被大雨淹沒。
回家路上,久別重逢的喜悅蕩然無存,幾年來緊緊壓抑的慚愧和自卑感復活了。她說得一點沒錯,因為自己不努力,所以她只能嫁給別人。
楊逍不顧一切地叫出租車司機掉頭,到銀行自動取款機里取了錢,飛奔到商店買下那塊玉石。當他重新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已經是夜里12點了。
他突然很有勇氣地闖進去,一腳把門關上,緊緊地抱住她。她小聲而緊張地說你干嗎,不停地掙扎。
他把她一把推倒在床上,吻她的脖子和臉。她左右躲閃。“不要,你不要這樣。萬一有人看見。”她說。
那沒人看見的話不就可以了?他沒有停手,氣喘吁吁地抓她的手。
她比以前豐滿而柔軟。
僵持了幾分鐘,她突然幽幽地嘆了口氣,然后全身顫抖地緊緊抱住他。他直起頭來看她的臉,才發現她滿臉的淚水。是啊。她還是想他的,雖然這無關于天長地久。
……
“和我同住的明天就回來了。”她說。
“向她收門票。”楊逍說,“我買了這個送給你。”他取出玉石,躺在床上幫她戴好。她很高興,緊緊地摟著他。
“它很漂亮。開始我覺得它很貴,買不起。不過想來想去還是買了。因為你喜歡它,而我又喜歡你。”他在她耳邊說。
她輕輕地嘆氣,幸福地摟著他。
……
“那你現在過得幸福嗎?”楊逍問。
“不幸福!”
“那么離婚吧,嫁給我好了。”
“好啊!”
“真的么?”
“是真的!”
……
3
第二天和她同住的人回來了。楊逍和她一起吃飯,一起玩,一起逛街,但是兩人再沒有住到一起。那個夜晚像海市蜃樓一樣似乎只在夢里和幻覺中出現過。他們誰也不提那天晚上的事。她很開心。他也一樣。但是轉眼到了她要回去的日子。
她回去的前一天。楊逍和她一起吃晚飯。
“明天要走了。你是不是很難過?”她問。
“有一點。”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說:“那我不走了,留下來陪你。”
“我們不是約定好了么。等你處理完一切過來,我們會在一起的。”楊逍說。
他忽然回憶起1997年,他們之間似乎說過相同的話。那是她即將回家的前幾天,他和她牽手散步的時候說的。他們約定在不久的將來相聚,他們約定無論發生什么困難也要在一起。但一切都事與愿違。
她似乎也想到了,于是說:“我們已經失去了一次機會,但是不會錯過第二次。”
“但是你先生那邊……”楊逍有點擔心地說。
“我提出離婚,他會同意的。而且這幾天我留意了一下,重新找一份工作也不是什么問題。你放心好了。不過我擔心的是到時候你不要我怎么辦?”
“若不要你,罰我變成性苦悶的豬八戒。整天想美女,美女不要他。”
“下流!”
……
第二天,她離開了。他也回到自己的生活軌跡中。
時間過得真快!
4
可是,她沒有回來。她同大學時代的離別一樣一去不返。楊逍等了她很長時間,到最后甚至想沖動地跑到她身邊問個究竟,但還是忍住了。
她打電話來說最近很忙,走不開。
他很客氣地問候,并請她保重身體。
后來電話也漸漸少了,淡了。往事就像在生活的水面劈開一道裂痕,不會留下些什么,所有的一切瞬間重返原樣。只有水的波痕震撼人的心扉,讓人傷感。
半年之后,他們徹底斷了音訊。
又過半年,他突然收到她從遠方寄來的一個包裏。包裹里面是玉石和她的一封信。
她說她回去之后突然查出懷了孕,是她先生的孩子。她最終沒能打掉這個孩子。
“我愛你!”她說,“過去是,現在仍是。我所受的懲罰,就是深愛著一個人卻不能和他一起。我要背負著紅杏出墻的羞恥感懷念生命中唯一的一次一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