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玩兒公司

王老漢在村里可是個大能人，無論是瓦匠活、木工活，還是養雞、養魚，樣樣精通，一天到晚沒有一會兒閑著的時候，他常說：“吃不窮穿不窮，貪玩不干才受窮！”這樣一個能干的爹，卻偏偏生了一個貪玩的兒子。

兒子王其求打娘胎里出來就貪玩，“抓百”時抓到的不是玻璃球，就是象棋，再不就是乒乓球。這小子抓住這些東西時，還傻咧咧地笑個不停，讓他們夫妻倆哭笑不得。

后來，正如“抓百”所預示的，兒子從穿開襠褲到上中學，一路玩下來。什么象棋、圍棋、軍旗、跳棋，無所不通；撲克、麻將、紙牌，樣樣在行；乒乓球、羽毛球、臺球、籃球、足球、排球，更是久戰沙場，頻頻在學校舉辦的各類體育比賽中得獎，獎狀貼滿整個臥室。

可兒子其求的學習成績卻是一塌糊涂，父母打他罵他，可他就是不進“鹽淡”。氣得王老漢跺著腳罵道：“你這是玩物喪志啊！”母親背著父親把兒子領到縣體校讓教練指點一下，可教練測試完，搖頭感嘆道：“這個孩子會的項目挺多，可惜就是沒有一樣出眾的！”氣得母親也罵他：“樣樣通，樣樣松！”

兒子其求也知道光玩進不了大學，可他卻不感到沮喪，不服氣地反駁道：“你看那些運動員，哪個不是大‘玩家’！”母親聽后數落道：“你怎么能跟他們比？人家是國手，職業就是玩。”

說實在的，自從兒子不念書了家，一天天吊兒郎當沒黑沒白地玩，王老漢心里就沒好受過。他一賭氣把雞舍推倒了，叫過兒子讓他遞磚，看著自己怎樣砌墻。

兒子看著爹砌磚時的得意神態，問道：“爹，你這一年又是瓦匠，又是木匠的，不累嗎？”

王老漢斜了兒子一眼，冷冷地說：“不累你喝西北風啊！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在生產隊一天能掙十個工分呢！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都快二十的人了，這古語說得好‘吃不窮穿不窮，貪玩不干……’”

還沒等老王教訓完，兒子其求忙打住爹的話茬，說：“得、得、得！爹，你這一年到頭沒黑沒白的忙活，咱家不就是現在這個生活水平嗎？你讓我再走你的老路，那不是害我嗎？明天我就去城里打工，看看誰掙的錢多！”兒子說話沒有把邊的，但句句都捅在老王的心窩上。

可憋氣歸憋氣，王老漢還是掂記著兒子。兒子去城里姑媽家已經半個月了，雖然兒子說自己找到了工作，每天都有幾十元的收入，可他心里始終不塌實。這天，他把家里的活兒安排得當，拎著兩只雞和幾條魚進了城，想看看兒子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

到了孩子姑媽家已是中午了，見兒子不在，他也顧不得吃飯就滿大街地轉悠。最后在一棵大柳樹下找到了正和一位老爺子對弈的兒子。他們一邊下棋，一邊喝茶，邊上還有不少喝彩的觀眾。王老漢不知不覺看到散局。這時老爺子拿出一張一百元的鈔票塞到兒子其求的手里。王老漢一見便上去搶過錢，甩給老爺子后就給了兒子兩個嘴巴：“我就擔心你學壞，你還真往這道上走！”隨后又沖著老爺子教訓道：“這么大的年紀了，也不教孩子學好！”

兒子連忙和父親爭辯，他哪兒聽呀！最后王老漢氣呼呼地把兒子拉到他姑媽家，一邊吃飯一邊開導他：“其求，你也老大不小了，人這一輩子也不能總玩吧，再說這賭錢也不是正道呀！這古語說得好‘吃不窮穿不窮，貪玩不干……’”

兒子一邊啃著雞腿，一邊不耐煩地反駁道：“爹，你那句古語也應該改改了，應該說‘吃不窮穿不窮，不會玩才受窮！’誰說這玩不頂飯吃？你那些頂飯吃的雞呀魚呀，眼下還不是賣不出去，只能咱自己吃嗎？”

老王被兒子一頓嗆，噎得他直翻白眼。兒子說得對呀，眼看就要過節了，這一千多只雞、五千多斤魚就是賣不出去。這一氣一急王老漢回家不到兩天就生病住院了。

這天，王大媽推開老伴的病房門，喊道：“其求他爸，其求上電視了！”

王老漢猛地從床上坐起，長嘆道：“我說要出事，這回真的出事了？”

王大媽埋怨道：“看你這個當爹的，怎么詛咒起自己的兒子來了呢！其求上的是‘三百六十一行’的節目，他還是嘉賓呢！他在城里當上‘陪玩員’了，他還說要自己開公司呢！上次你錯怪人家了，那個老爺子就是咱兒子的大恩人！”

說著王大媽打開電視，電視中正播放兒子的故事——

有一天，我在大街上閑逛，突然被一位老爺爺叫住了：“小伙子，我可找到你了，來，咱爺倆來一盤！”他邊說邊把我拉到一棵大柳樹下。這個老爺爺曾經跟我下過棋，是我的手下敗將，也是個越敗越不服輸的主兒。

從中午下到日落西山，再到華燈初上，老爺爺興致盎然，越敗越勇。可我必須回家了，看到他臉上掠過的一絲凄涼，我忙說：“大爺，明天中午咱們再戰！”他立刻拉住我的手說：“小伙子，就這么定了，從明天起，你每天陪我下棋，不管輸贏，每盤我付你五元錢，怎么樣？”

就這樣，第二天我準時來到大樹下，老爺爺已經到了，并擺好了棋局，還為我準備了一大杯茶水，我們爺倆一下就是大半天。臨分手時，老爺爺非要給我一百元錢，結果被前來的父親誤會，給了我兩個嘴巴……

漸漸地，我跟老爺爺成了忘年交。知道他離休前是市勞動局的局長，兒女都在南方開公司，老伴剛剛去世，身邊只有一個保姆照顧他，日子過得很寂寞。好在他好下棋，下棋成了他最大的快樂。接著他又給我介紹了兩份工作：一是給一個小學生當乒乓球，陪練一份是陪一位老爺子玩圍棋。我雖然沒有成為母親說的職業國手，但我已成為在街頭拼殺的職業“玩手”。

有一天，老爺爺的保姆給我打電話說老爺爺住院了，想請我去下棋，我二話沒說直奔醫院。老爺爺一見我。高興得像得了玩具的孩子。保姆私下告訴我老爺爺已病入膏肓，在外的兒女這兩天就要趕回來了。

我一聽眼淚差點就要下來，但還是強忍著拿起棋子，只是落子有些猶豫。老爺爺笑著問我：“一周不見，怎么不會下了？是不是賺了錢，腦子就變懶了？”

我忙說：“剛從足球場當陪練下來，腦袋叫足球悶了！有個小子讓我當陪練，他傳門練習射門，一小時五十元。”

老爺爺一聽忙察看我的傷情，呆了片刻，說道：“小伙子，當陪練只是權宜之計，一輩子都這樣靠不住，不如開個公司吧，把這行當成正事兒做！我已經和電視臺那個三百六十一行”的劇組約好了，今天你就去電視臺出售你的‘陪玩兒’，一定會有很多人需要你的……”

這時，其求拎著水果走進了病房：“爹，我來看您來了！”

這次王老漢沒有吱聲，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吃橘子不敢看兒子。兒子看著爹的樣子，笑著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張紙放在爹的被子上，說道：“爹，你看，這是什么？”

王老漢只用眼皮撩了撩，手中的那半塊橘子就“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他趕緊拿過來細看，驚訝得語無倫次地說道：“其……求，這……這是你掙的……”

兒子興奮地說道：“不！爹，這是您掙的！我把雞和魚都賣了，這兩萬元的支票歸你了。”

王老漢急切地問：“賣給誰了？多少錢一斤？”

其求做了一個鬼臉，說道：“爹，咱沒吃虧就行了！您安心養病吧！這事得感謝你那兩個嘴巴子！多少錢一斤？這是商業機密，我不能告訴您！”

王老漢罵道：“小兔崽子，和你老子也來這個！”罵完，他看著手中的支票，晃著腦袋自言自語地說，“這玩也能掙錢？看來那句古話得改了！”

不久，王其求果然在城里開了一家“陪玩兒公司”，聘的都是像他這樣的玩家，那個老爺子在讓他兒子買去了王老漢的雞和魚的當天就離開了人世，王老漢地把那句古語改了——“吃不窮穿不窮，不會玩才受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