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婆婆

當我還在與愛人初戀的時候，我就想在電話上與未來的婆婆交流一下情感。可每次不等我說完，愛人就攔截住：“哎呀，不行不行！她聽不懂你說的話，等結了婚見了面再說吧。”雖然我能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尋常，但我還是毅然地對自己說：不管婆婆怎樣，最起碼，她生了一個好兒子。

終于有一天，愛人告訴了我真相———婆婆天生神經系統有問題。這顯然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笑笑說：“那有什么呢？以后跟著咱們過日子就成了！”但愛人還是重申了一遍：“我家底子薄，你得重新考慮。”我開玩笑地說：“我這塊狗皮膏藥就長在你身上———你揭不掉了！”

結婚的前一個夏天，公公去世。我和夫君千里迢迢趕回家中。早聽說夫君的家鄉山清水秀，我打心底里向往。果然名不虛傳，我們攀登在泥濘的山路上，半個小時后，到了家門口。

我一眼望見了坐在門檻上的瘦小的婆婆，她呆滯的眼神因見了我們仿佛更加深了悲戚的色彩。她大聲地叫著他兒子的名字，然后說：“你爸爸死了！你爸爸死了呀！”我走到她面前，輕輕叫了聲：“媽媽”，然后扶著她進了屋。婆婆一下子抱住我，哭個不停，還不住地喃喃：“你們回來就好了，我就不害怕了。”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和如孩子般需要呵護的婆婆，我再一次肯定了我是屬于這個家庭的。

和婆婆住在一起，我儼然成了一個家庭主婦。我每次把飯遞在婆婆手里，婆婆總忘不了說一句：“你也趕快吃喲。”還沒過幾天，我就把婆婆給寵壞了。一次，我和愛人趕圩下午才回去，婆婆就到處找我做飯，被三叔罵了幾句，婆婆十分委屈地爬在公公的墳頭號啕大哭。好多人都勸不住她。我實在沒招了，就假慍：“媽媽，你再不回去，我就要走了！”婆婆的哭聲立即止住了，抹抹眼淚，很乖地拉著我的手回家去了。

婆婆惟一值得驕傲的是她的兒子，雖然她并不知道何為驕傲。她把兒子的話奉為金科玉律。她從來不發表自己的意見，她似乎也從來都沒有意見。每次我們到別人家聚餐，婆婆就自己呆在廚房里吃著，婆婆總是那么津津有味地吃著。有時我會說：“媽媽，多吃點。”“你也多吃點哦。”看！婆婆也是一個清楚人呢！

晚上我和愛人打牌，婆婆總是樂呵呵地坐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臨睡前，我給婆婆端來洗澡水，幫她洗洗，漸漸地，婆婆變得勤洗勤換了。幺娘見婆婆就羨慕地說：“姐，你可真有福氣！”婆婆聽了依然樂呵呵的，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線。

我們快要離家了，婆婆有空就拉著我的手說：“過年你可一定要回來，別往高頭去喲！”婆婆不知道我的娘家在哪里，就說了高頭。“媽，我一定回來的，還要給你買好吃的！”婆婆還是笑，似乎只有笑，才是她惟一的回答。

臨走的那天，我把婆婆的床鋪好好地給拾掇了一番。婆婆又一次抱住了我，她的身體實在太瘦小了。

我和愛人下山了，走了好遠，還聽見婆婆在山腰里喊：“過年可一定要回來啊！”我一邊轉頭回應著，一邊想：婆婆雖然腦子有問題，但只要對她好，她是能感覺到的。再說，就是一個病人也能溫順地服從你對他的好的，何況是我的婆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