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索菲在一起的日子

索菲是一只猩猩的幼崽。它的媽媽是一只在動物園由人撫養長大的母猩猩，人們把它撫養長大，卻沒讓它學會如何照顧自己的孩子。我恰好在那家動物園工作，園長問我愿不愿意撫養這只可憐的小家伙，我幾乎沒怎么猶豫就答應了。在正式收養索菲之前我征詢了妻子的意見。妻子已有了8個月的身孕，她思忖了片刻說：“也許這是學習照顧我們自己孩子的實踐機會?！彼@得很激動。

我將小索菲帶回了家中，小家伙太小了，僅有2磅多。它的背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黑毛，而胸口和手臂很光滑，一根毛也沒有。我們準備將索菲像人類一樣來撫養。我給它準備了一只搖籃，索菲來到家中的頭幾個星期的大多數時間是在搖籃里度過的，其實我們有時都難以相信這個背上長毛的小家伙是一只猩猩，它會像人類嬰兒一樣邊蹬著兩條小腿，邊盯著天花板“啊啊”地叫。倘若它感覺自己受到了冷遇，就會叫個不停，直到引起我們的注意為止。

索菲長得很快，三個星期后，它就能吃固體食物了，這時我便開始帶著索菲一塊去動物園上班，索菲也把我當成了自己的親媽媽一般，與我形影不離。

但我也有個憂慮。因為猩猩們總是從自己的媽媽那里學會做母親的技能的，也正因為如此，許多人類撫養長大的猩猩喪失了這些本性，我不愿意看見索菲將來也像它的母親一樣，做一個不稱職的母親。

在8月的一個早晨妻子有了反應。我趕緊將索菲抱進臥室反鎖上門，然后驅車送妻子前往醫院。我離開的時候，看見索菲把臉貼在窗戶的玻璃上看著我們，它咧著嘴大聲地叫，想必對我們丟下它的行為很不滿意。

妻子順利地產下了一個男孩，我們給他取名為奧里瓦。現在我們家里有了4個成員了，而索菲自從這位新成員加入后突然變得“淑女”了許多，好像知道自己成了姐姐了。

兩個小家伙相處得很好，甚至是形影不離，索菲會很頑皮地鉆進奧里瓦的搖籃里擺弄他的玩具，奧里瓦一叫，它又會很快地溜出搖籃。沒過多久，奧里瓦也學著它的樣子在搖籃里爬進爬出了。接下來，索菲又開始教奧里瓦攀爬樓梯的扶手——這可是一件很讓人煩心的事，幸好沒幾天這兩個小家伙的興趣又轉移了。

索菲有著無盡的好奇心，它觀察我做的每一件事，它會學著我的樣子寫字、畫畫。然后再去教它的“弟弟”奧里瓦。晚上索菲和奧里瓦跟我們睡在一張床上，我特意買了一張很大的床，奧里瓦睡在我和妻子的中間，索菲則總喜歡睡在我的胸口上，我只得待它睡熟后再將它抱下來放在身邊。索菲18個月大時我開始讓它單獨睡在另一個房間。但這并不容易做到，我每天得等它在我身上睡著了，才能把它抱到另一個房間，但半夜的時候它又會醒過來并悄悄地打開我們的房門，趴在我的胸口上睡，雙手還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不得已，我決定讓索菲到動物園去學會單獨睡覺。

盡管我們一開始就知道索菲最終得回到動物園去，但真正到了這一天，我們的心里仍感到一種巨大的失落。索菲跟我們在一起已經整整20個月了，已經是我們家的一員了，我們甚至可以讓它永遠和我們在一起，但畢竟它是一只猩猩而不是人類，它需要和它的同類在一起，過屬于它自己的生活。

但我萬萬沒想到，我的一個草率的決定，會給索菲帶來如此巨大的痛苦。

動物園的管理員先將索菲和一些做了母親的年輕猩猩關在一起，然后又讓它和一只巨大的雄猩猩呆在一塊。那只大猩猩平時看起來挺紳士的，他們以為它不會傷害索菲。但是有一天，一位工作人員發現索菲躺在地上，嘴角淌著血，那只大猩猩很“紳士”地揍了索菲。工作人員趕緊把它們分開，并將索菲和另一只溫順的猩猩關在一起，然而沒過多久索菲又挨打了，這次索菲損失了一顆門牙。接下來的幾個星期，索菲仍然不斷挨揍，身上的傷勢越來越重了。

有一次我去動物園看它，它老遠見到我就從籠子里向我伸出手來，我想它定是希望我能幫它擺脫這些痛苦。我傷心極了，抱住它軟軟地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它的傷口。我一直抱著它，天色漸黑，索菲靠著我睡著了，而它的眼里還含著閃閃的淚?？粗铝銦o助的索菲我暗自發誓：“索菲，無論如何，我也要讓你離開這兒?！?/p>

我計劃讓索菲在一個比較安全的野外環境逐漸適應，然后再逐漸讓它回歸自然。沒想到機會來得這么快，我受命到非洲的肯尼亞去建一個猩猩保護區。我便說服動物園的園長讓我帶上索菲一塊去，在我的再三懇求下，他們終于答應了我的請求。

8個月后，我和家人到達了非洲，隨后索菲也被送了過來。我去機場接它，當運送它的木箱從飛機上抬下來時，我看見索菲獨自坐在木箱里，神情呆滯，而當抬頭看見我時竟嗚嗚地哭了。木箱打開了，索菲一下子蹦到我懷里，雙手雙腳緊緊地纏住我，也許它感到這樣還不能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最后竟在我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我帶著索菲回到我們在肯尼亞的新家，妻子和兒子奧里瓦已經在屋外等候多時了，奧里瓦這時已經是個結實的小男孩了，他看見索菲就老遠跑過來一把抱住它，嘴里喊到：“索菲，你竟長得這么大了?！彼鞣埔柴R上認出了這個多時不見的“弟弟”，在他的臉上也狠狠給了一個吻。兩個小家伙似乎從沒有分開一樣，很快就像從前一樣玩耍起來。

和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里，索菲很快就恢復成原來那個快樂的小猩猩，它和奧里瓦一塊玩耍，和我一起到保護區去工作。這次和我們一起來的還有另外兩只猩猩，它們和索菲一樣也是孤兒，也許是有著相同的遭遇，索菲和它們相處得還挺和睦。我讓它們的大多數時間都在保護區度過，希望它們能盡快適應這里的環境。我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它們很快就適應了那里的環境，而且過得還很舒適。它們可以爬上高高的洋槐樹，從一根枝干蹦到另一根枝干上，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

看見它們開心我自然很高興，但我知道我帶它們來這兒的目的，我得繼續實施我的計劃。下一步我開始鼓勵它們到野外自己找食物，這對于它們今后適應野外生活是至關重要的，在非洲野生猩猩的重要食物就是昆蟲，比如白蟻。當我第一次把白蟻拿到它們面前給它們吃時，它們簡直嚇壞了，抱著頭一個勁兒地往后縮。

接下來又有更多的猩猩孤兒來到我們的保護區，索菲都能夠和它們和睦相處。隨著野外生存鍛煉的不斷深入，我感覺是讓索菲回到自然中去的時候了。1996年春天，我開車帶著索菲和另外幾只猩猩來到保護區內，像往常一樣讓它們自由活動，當它們津津有味地享受著野外的美食時，我便悄悄地離開了。

此后的幾天我來到保護區時，總是躲在一旁不讓索菲發現，幾天下來，索菲沒見著我有些著急了，它甚至想越過保護區邊上的鐵圍欄，回到我的身邊來。對此我擔心極了，因為保護區外有40頭獅子和很多的豹子。但幸好，索菲最終沒有離開保護區，或許它明白了我的心思，或許是知道了保護區內才是它真正的家。

索菲開始安心地生活在保護區內了，和它的同類在一起。這正是我們希望看到的。索菲和我們在一起度過了6年，這6年里，它給我們帶來了無盡的樂趣，而讓它回到自然，真正擁有自由，應該是我們給它的最好的回報。

（黃喜斌薦自《海外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