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一天牢可以泡幾杯茶

像許多人一樣，我喜歡喝茶，但我從來沒想過，我剛喝下的一杯究竟值多少錢。

像大多數人一樣，我的一天，要么是在工作，要么是在休息。但不論是工作還是休息，我從沒想過，我這一天工作的自由或是休息的自由，究竟值多少錢。

相信大多數人都不會想這樣近乎荒唐近乎瘋狂的問題，但事實上，每一杯茶或每一天的自由都可以“量化”的。

近日，在杭州龍井村御茶園公開拍賣的一百克御茶極品，拍出了十四萬五千六百元的天價，也就是說，每斤茶葉賣到了七十二萬八千元。按一百克茶葉泡五十杯計，每一杯將近三千元。如果讓我喝這據說是北宋茶王所種、乾隆皇帝欽點的龍井茶的話，一仰脖“咕咚”一大口，就是一個農民幾個月的純收入或一個窮困家庭幾個月的生活費，這太讓人有成就感了。

也是在這些天，“被害者”仍活著卻以殺人罪入獄１１年的佘祥林，據說可以得到二十五萬六千元的國家賠償。算下來，坐一天牢的賠償是六十三元八角三分，大致相當于一杯御茶的四十六分之一。我沒有細數過一杯茶里有幾瓣茶葉，但顯然，佘祥林一天的自由抵不上那輕飄飄的御茶一葉。

如果我們的記憶夠好的話，還可以回憶起，２００３年海南高級人民法院對蒙冤十年的黃亞全、黃圣育兩人作出國家賠償，黃亞全被限制人身自由三千一百八十一天的賠償金是十五萬七千余元，黃圣育被限制人身自由三千二百一十七天的賠償金是十五萬九千余元，一天的自由在五十元左右。再往前，有名的“處女嫖娼案”受害者麻旦旦被限制人身自由二十三小時，賠償共七十四元六角六分，平均一小時三元多點。黑龍江史延生一家七口人共被錯押五千一百零一天，國家賠償六千六百五十元，平均一天一元多一點。拿御茶來對比實在是太殘忍了，史延生一天的自由也就是值三只小籠包子吧。不知道該自豪還是該心酸，我們在充滿油煙味的小店里，不經意間就吃下了一個人幾天的自由。

一杯茶賣你三千元，你買不買？如果錢燒得燙手了，你或許會買。

給你一元讓你坐一天牢，你干不干？即使你窮瘋了，你也不會答應。

古人說，帽子再破也是戴在頭上，鞋子再新也是穿在腳下。再好的茶葉也是茶葉，當然，在商言商，或許真能產出大于每斤七十二萬八千元的價值也說不定。但無論如何，任何人的自由都是自由，哪怕是地位最低下的人，他的自由和所有人一樣，是最可寶貴的。出現一天的人身自由還抵不上一杯龍井這樣的咄咄怪事，我們只能說，肯定是某種機制有了問題。

當代大儒梁漱溟曾說過：“中國文化之最大偏失，就在個人不被發現這一點上。”坐一天牢不夠泡一杯茶，正是這種“偏失”在現實生活中的體現，而這種“偏失”也將成為我們建設和諧社會的最大障礙之一。試想，如果沒有了對人的尊嚴的普遍尊重，如果沒有了對人的自由的普遍尊重，如果沒有了對人的生命的普遍尊重，如果佘祥林這樣的悲劇還在以不同方式不斷上演，那么，“以人為本”的思想又從何說起？人，應該成為衡量一切績效的標準，政府所追求的理想不僅應該“由于人”，而且應該“為了人”，這，我想也是建設和諧社會的題中應有之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