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月,我所在的部隊成立宣傳隊,調我去當宣傳員。當時的任務是戰前鼓動戰士積極練兵,學習投彈、射擊、刺殺、爆破四大技術,戰后組織慰問演出。
夏季的一天,宣傳科王科長把我叫到他的住處,說有新的任務交給我。當時,日本鬼子為了鞏固津浦鐵路交通線,準備在柴城設立據點。八路軍必須想辦法打擊他們,使他們設不成或晚設立據點。但敵軍非常狡猾,不準來往人員進柴城,檢查特別嚴格。要想襲擊他們,不了解情況很難下手,我當時的任務就是進城去打探情報。為了迷惑敵人,避開他們的懷疑和檢查,我當時沒穿衣服,赤著身,裝成一個叫花子,一只手拄著一根討飯棍,另一只手提一個破籃子,這才順利進了城。我在城里待了兩天,順利完成了偵察任務。
1946年,國民黨挑起內戰,為了掩護縱隊機關和魯中軍區機關轉移,我們和敵人展開了激戰。營長楊云田同志根據團長指示,命令一連奪下天臺山。二、三連由我帶領,奪取昆侖山。因為只有控制住兩個制高點,才能阻止敵人前進,更好地消滅敵人。各連立即展開戰斗隊形,分幾路像潮水一樣向山上敵人發起猛烈攻勢。敵人也開始瘋狂反撲,山上山下槍炮聲一片,硝煙彌漫,連太陽也被遮得黯淡無光。在爭奪天臺山的戰斗中,我一連一排26名同志同敵人展開了肉搏戰,排長李干同志一人就殺死了5名敵人,并將敵人連長擊斃。最后全排僅剩下三班長張希春同志,他被敵人扎了幾刺刀,因流血過多昏迷過去。當我帶增援部隊把敵人打退時,發現他的心臟還在跳動。我趕忙叫衛生員帶人把他送往醫院搶救。那次戰斗中,李干同志被軍區追認為“戰斗英雄”,他所在的排也被命名為“天臺山英雄排”。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可能體會不到,但我深深知道,這些稱號是用無數戰士年輕的生命和鮮血換來的。
淮海戰役中,有一次我們正在集結部隊準備配合三營進攻敵人。營部通訊員小羅扛著20斤重的一包炸藥,不小心拉了弦,他一時不知所措,扔下炸藥包就跑。炸藥包上的導火索哧哧作響,在場的戰士們都慌了,喊著叫著亂作一團。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顧不上多想,搶上去將冒著火的弦幾下拔掉了,才避免了一次事故。我的手就是那時候燒傷的。
我親眼看到許多戰友犧牲在戰場上,而我很幸運地活了下來。好幾十年過去了,那些犧牲的戰友和他們犧牲時的情景仍時常出現在我眼前。戰爭年代,輕傷不下火線,包扎好傷口繼續戰斗是我軍的優良傳統。淮海戰役圍殲黃伯韜兵團部的戰斗中,我團具體分工打小王莊,戰斗中我負了重傷,左腿被敵機槍子彈打斷,送到后方醫院治療。劉子珍院長看了我的傷后說:“你傷勢太重,為了少受罪,我們建議將你的下肢截去,將來安一支假腿,基本上和好人一樣。”他這番話猶如驚雷一樣震動了我,我整個晚上都沒有合眼,思想斗爭很激烈。那時我才24歲,正值青春年華,我不想失去一條腿,那樣還不如一死了之。于是,我產生了輕生的念頭。但由于當時整個人躺在床上不能動,所以沒能成功。但我堅決拒絕院方的治療意見,態度很強硬地告訴醫生說:“不經過我的同意,誰要是在我昏迷的時候給我動手術,把我的腿截去,我會和他拼命。”院方看我的態度那么堅決,才沒有給我截肢。沒想到的是,經過幾個月的治療,我的傷大有好轉,漸漸地能坐起來了。不久便能拄著拐杖自己活動了。
我至今還十分留戀過去的部隊生活,留戀在那個年代上下級之間的親密關系和好的領導作風。從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成長為人民軍隊的一名高級指揮員,回首往事的時候,有的人會用功名、財富來衡量自己的成就,我似乎都沒有,但我沒有遺憾。我的一生和推翻三座大山連在一起,漫漫征程中歷練了對黨的的忠誠,對革命事業的堅貞——不論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還是在風雨如晦的日子里,這是我人生最大的一筆財富。
李春亭,原中紀委委員、軍紀委委員。他13歲參加八路軍,歷經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參加了著名的魯南戰役、孟良崮戰役、洛陽戰役、開封戰役、濟南戰役和震驚中外的淮海戰役,多次負傷,定為二等甲級傷殘。以上是他講述的幾個不同時期的戰斗故事。
責編/曹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