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我和爸爸直奔去泰山的車站。七月,那是泰山的節日。太陽愛早早地把自己的臉龐掛上它的山頂。
火車上的大睡加上旅游車上的小憩,為夜登泰山打下良好的精神基礎。汽車將我們送至紅門,于是,我和爸爸開始攀登這五岳之尊——泰山。
潮濕的山風吹走了山林間夏日的燥熱。被樹枝遮擋得星星點點的日光傾瀉在山路的石階上,萬籟俱寂,只有山間露水滴落在樹葉上發出悅耳的聲音,還有小溪和松濤,潺潺地,嘩嘩地夢囈著。一切都很安詳,只是我們登山的腳步打攪了山林的夢,過后,又是夜的靜謐。
我是近視眼,況且又是第一次夜里登山,于是那突然出現的嶙峋怪石在夜里鬼鬼祟祟地閃出或隱或現的輪廓,著實讓人害怕。山路不算太陡,但才三分之一路程不到,我和爸爸就要拋錨了,一個氣喘吁吁,一個渾身大汗。山間的潮氣加上自身的汗水,衣服已緊緊裹在身上,渾身像從水里撈起一樣。還有不時滴下來的露水,打在頭上,臉上,又順著臉龐往下淌,涼絲絲的直透脊梁骨。
正在我們唉聲嘆氣進退兩難之際,身后傳來了腳步聲,扁擔的嘎吱聲,還有低沉的口號聲。那腳步雖然沉重但卻穩健。我和爸爸回頭一看,原來是泰山上的挑夫。借著月光,雖然看不見他們的臉和衣服,但他們肩膀和腿上卻分明顯現著凹凸不平的肌肉的輪廓,擔在他們肩上的是一大塊鐵板。“嘎吱、嘎吱”,分明是一副重擔。力拔山兮氣蓋世!我猛然覺得這挑夫,是力量和堅毅的化身,是歲月一刀刀雕琢的風雨塑像。也許是他們的力量在召喚,我感覺一股熱血流遍全身,驅走了夜行路上的冷和怕。我緊喊一聲:“走,爸爸!趕上他們。”
就這樣,我們一會兒被挑夫甩開,一會兒又趕上挑夫,終于到了以險著稱的“十八盤”。扶著把手,我一眼也不敢往下看。腳下便是云海中的崇山峻嶺,我用有生以來最艱難的步履登著落差有一人高的每一段臺階。終于,我和爸爸經過三個半小時的“長途跋涉”,到了象征山頂的天街。
租了御寒的軍大衣,我們在天街上的玉皇頂等待日出。此時雖然錯過了日出前的景觀,但我并不惋惜,因為我第一次看見了更加絢麗的朝霞。它放著金光,映著蒼天,擴散著,渲染著,直到布滿天際。這霞光染在鉛灰色的天幕上,染去了幾顆不愿歸去的星星,掃去了黎明前的黑暗。整個天空像一塊幕布,藏著那即將開始的新的樂章。我想:在這霞光背后,該是太陽那瑰麗的臉龐了吧。玉皇頂的怪石上,坐滿了向太陽朝圣的人們,人們的目光聚焦在天際最亮的一塊,照相機一切就序,半山腰翻騰的云海也準備掀開這一幕高潮。終于,議論聲、叫喊聲驚醒了她的酣夢,驚出了她的嬌容,一點朱紅,不耀眼,但在霞光中很醒目地閃了出來。凝重、沉穩,在一大片霞光的烘托中露出小半個,如豆;半個,如指甲大小;大半個,整個,輪廓與朝霞交融在一起。這過程短暫,絢麗,激動人心。鎂光燈不停地閃著,人人都想記載下這個瞬間的輝煌。望著這個絢麗的紅彤彤的新生命,和她周圍更廣闊的朝霞,我又在想:如果沒有日出前絢麗的霞光,太陽是不是也這樣美呢?我想起了泰山挑夫,想起了同樣為明日的壯麗而奉獻的人們,有如那朝霞,燃燒了自己,染紅了別人……
于是在我的相冊里,多了這樣兩張照片:一張是絢麗的日出之景;另一張是負重如山,但努力登攀的挑夫。我會時時記起這次泰山攬勝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