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白白你的腦（下）

感官大挪移

腦的某個區域的確可以“變大”。上個世紀９０年代初期，在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任職的巴斯科·李恩昂發現，眼盲的成人學習使用點字閱讀后，與閱讀所用手指相對應的體感覺皮質中區域明顯增大。

１９９６年，研究人員發現了一個更驚人的現象：當盲人的手指變得更敏銳，所帶來的刺激不只活化了大腦外側的體感覺皮質，也使一部分靠近腦后方的視覺皮質活動增加。那么，這是否表示，在成年盲人的腦中，一些新生的神經連結已經延伸到腦的另一邊，并且占領了那塊由于眼盲而不再傳遞信息，以致變得閑置的區域呢？

為了檢驗這個觀點，巴斯科進行了一項實驗，用眼罩把明眼人的雙眼蒙上５天。僅僅兩天之后，功能性磁振造影的掃描結果就顯示，這些人在用手指做事情或是在聽音調或字詞的時候，視覺皮質的活動都會突然加劇。而后他們發現，將眼罩取下后僅幾個小時，他們的視覺皮質就再度只會對眼睛傳來的信息做出反應了。

那該怎么解釋人腦突然有能力借由從手指和耳朵傳來的信息而“看見”呢？巴斯科推測，從這些感官到視覺皮質的神經連結，可能本來就存在，但在眼睛能看見東西時，這些連結就不會被啟用。一旦眼睛停止工作了，這條次佳的路徑就會立刻啟動，以獲取同樣的信息。

自閉的天才

１５歲的印度男孩提多·穆科帕底亞蹲在床上，在母親的身邊不斷地搖晃著身體，還激烈地拍動雙手。這些動作，加上他避免與他人目光接觸，或發出不可解的嘟嘟嚷嚷聲，都是高度自閉癥患者典型的行為。不過，提多的表達能力卻一點也不差。有人問他為什么總是動來動去，他用鉛筆在紙上潦草地寫下答復：“我習慣這樣去尋找和感受散落的自我。”

最初，在出生地印度，提多被診斷為智障。他的母親心急如焚，拉著他看了一個又一個的醫生，并鍥而不舍地訓練他，包括使用一些非正統的方法，終于教會了提多加法、減法和欣賞文學。為了教他寫字，她一開始甚至把筆綁在提多的手上，終于使他能夠通過書寫與人溝通。由于母親的努力，提多能極為清晰地描述內在的感覺，這在低功能自閉癥患者中非常罕見。

提多以生動的自傳體寫成的沉思錄，展現出一種早熟的敏銳與智能。他在８～１１歲之間所寫的《沉默之外》一書，２０００年在英國出版。書中他描述了兩個互不相干的自我，一個是思想的自我，“充滿學識和感受”；一個是行動的自我，“怪異而好動”。對于后者他無法控制，好像那完全屬于另一個人。“男男女女對我的行為感到困惑，”提多寫道，“醫生用不同的術語來描述我，我不懂。”

提多的成就很了不起，但他并沒有戰勝自閉癥，他的腦中仍然存在著混亂。混亂從何而來呢？至少在某些類型的自閉癥中，基因毫無疑問有某些影響。此外，后天患上自閉癥的嬰兒，通常是在出生后的第一年，經歷一段大腦異常快速生長的時期，這可能與大腦白質中傳遞神經沖動的細胞過量生長有關。

嬰兒在想什么？

嬰兒的小腦袋瓜里在想什么呢？他們無法直接告訴大人他們的想法，當然也不太可能乖乖地躺在刺耳的磁共振影像儀里，讓研究人員有足夠的時間測繪出他們的腦組織活動情況。在倫敦大學伯貝克學院大腦和認知發展中心的兒童情感實驗室，研究員喬帝·考夫曼采用一種直接的手段來解讀嬰兒的內心世界。

考夫曼讓６個月大的嬰兒觀看一段火車鉆進隧道的卡通片，同時，把電極組成的頭套戴在他們的頭上，以記錄腦部的電流活動。

傳統的行為研究顯示，嬰兒缺乏“物體恒存”的觀念，也就是說當嬰兒注視著的物體從視野里消失的時候，他們表現出的行為就像是物體從此就不存在了。但是高科技頭套的記錄卻顯示，當嬰兒看著火車消失時，右顳葉曾突發一陣劇烈的活動，跟成人被要求回想不在眼前的物體時的大腦活動非常相似。而且，當隧道再次出現而里面卻沒有火車時，嬰兒右顳葉的電流活動出現高峰。這說明了盡管視覺上火車已不見，嬰兒仍試圖在心里保留火車的模樣。

這是否意味著人腦天生就具備“物體恒存”的觀念呢？或許如此。但是考夫曼更傾向將心智的發展?熏看作先天和后天不斷相互作用的結果。嬰兒天生的傾向引導他們向外尋求經驗，而這些經驗能夠反過來滋養、調節具有特定功能的神經網絡。

舉例來說，人們注視臉孔的傾向似乎是天生的，正常的嬰兒尤其喜歡看也正在看著他們的臉孔，自閉癥的兒童則沒有這種傾向。哈立德因此推測，如果先天缺少了對來到跟前的臉孔的偏好，嬰兒的腦就無法受到社會互動的滋養，因而無法被導向正常發展，最后導致嬰兒對所有社會刺激都無動于衷，而這正是自閉癥的一個明顯特征。

書寫成狂

愛麗絲·弗萊厄蒂是波士頓的一位神經科學家。任何一個日子的凌晨４點半，她都可能還在電腦上寫個不停。到了白天，她可能會在廢紙上寫，在衛生紙上寫，在她的手術服上寫……如果手頭沒有東西，就寫在自己皮膚上。她有許多好點子是在洗澡的時候冒出來的，所以她就在浴室里準備了蠟筆，把想法記錄在墻上。她還在自行車上裝上一支筆，以防騎車騎到一半文思泉涌。

這種寫作狂熱對今天的弗萊厄蒂而言雖然是強迫性的，卻也讓她樂在其中。不過，她的行為其實源自一段極為痛苦的經驗。１９９８年，她的雙胞胎兒子因早產而雙雙夭折，原本就勤于寫作的弗萊厄蒂因而成了一個“過度書寫”的重度患者。這是一種躁癥，患者有種無法控制的寫作欲望。惱人的寫作欲望經常使她在深更半夜醒來，在黑暗中奮筆疾書，四周都扔滿了她胡亂記下的筆記，她花在書寫上的時間暴增至以往的２０倍。她的病第二次發作是在雙胞胎女兒出生之后。兩個小女孩今年已經５歲，身體都很健康。

由于專業原因加上個人興趣，弗萊厄蒂決定著手寫一本關于“過度書寫”的書。她推測自己的兩次發病都是由分娩時荷爾蒙失調引起的，但這種情況其實更常是躁郁癥、躁癥以及其他情感性疾病的一種癥狀。

“過度書寫”通常與大腦顳葉癲癇有關，這種病癥也可能會導致宗教狂熱，并讓人感覺到最平淡無奇的事件里也充滿了深刻的意義和宇宙人生的大道理。可惜的是，書寫者的寫作資質并不會隨著筆下源源冒出的文字而增加，如某些網絡上的乏味文章，都是這類患者的典型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