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門之門（組詩）

最蠢的是詩人

人，一生下來，不留在生處

總是邊步朝死路上行進……

聰明人對此從不發問

心里明白也諱言忌避

只有哲學家最笨，生來

自己不認識自己，還問自己——

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但在這個世界上最蠢的

莫過于詩人，他做著白日夢

說自己在追問的那一瞬息中

找到了永恒……

狀 態

正如一位詩人所詠：

《生活》——網

數十年的日子，都在網中掙扎

不是壘的我。總想著破網

一個魚躍，又一個魚躍地左沖右突

終于像魚一樣，跌到了

——網開的一面

內 視

你以為我的過去已經結束

我卻是一切都在開始

——蔡其矯

不用手語交談，不用眼神交談

更不用勞其嘴舌的交談

我走出一種語言，走向沉默

走進另一個語言世界——

雖然它無影無形，似隱似現

但有那靈魂在觸摸……

雖然它若即若離，不聲不響

但有那心靈在自訴……

——自在

自有

自信

自安……

無門之門

有門的世界

是開關的世界

它常關且常開

但也有緊閉而不開的時候

在這個世界上

我打造的那扇門

亦關亦開

卻是一扇無門之門

看似關著

其實敞開著……

因為它關而不隔

烤太陽

在涼山，在冬天

我同一位彝人相伴烤太陽

我說我們漢人叫“曬太陽”

他說：“曬——意為西下的

夕陽，即將陷入寒冷的夜色……

而。我們的烤太陽火熱身火紅心

烤到夜晚，是不會熄滅的

火塘……”

于是，每一個冬天到來

在涼山，我向彝人一起

晝夜烤著一輪

——不落的太陽

有 贈

你飛，越飛離地越高

高到我看不見你

但想著你高飛的神采

我又覺得看到了你

你走，越走離我越遠

遠到我看不見你

但想著你遠走的神氣

我又覺得看到了你

你至今未飛，自剪雙翅

你至今未走，囿于一地——

土生土長，就像一株

不會走的大樹

讀你的根，讀你在土中的腳印

我看見了，你在土地下的腳步，卻是

越走越深……

在涼山我尋找一條路

在涼山，我尋訪的路

一條又一條

一條楊升庵走過的路

一條馬駘走過的路

一條劉伯承走過的路

一條黃炎培走過的路

一條鄧友梅走過的路

一條高纓走過的路

一條吉狄馬加走過的路

一條倮伍拉且走過的路

……

他們都走出了涼山

但我看見，嵌有他們足跡的路——

依然在涼山的群嶺之中

蜿蜒……

望著一座又一座漸去漸遠的

山峰的背影，我依然聽到

池們留在山間的足音

當然，我無法也不可能

腳跟腳尾隨

但我的夢想在他們身后

找到一條沒有人走過的路

然后踏上自己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