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人類”談母親

我的媽媽善良、羅嗦。她嘴里吐不出有色彩、有沖擊力的詞匯，只得將“陳谷子爛芝麻”化作“傾盆大雨”降下來。她愛我，但她不理解我。她16歲時遭遇“紅海洋”而吼破了喉嚨，因而也強迫我在16歲去遭遇些“特殊的”玩意兒，類似苦行僧那種。她怎么就不明白：情況是在不斷變化的呀！這有點可笑。

說來真是不好意思，我媽媽讓我感到丟臉。一個現代人應該是三維的：重視形象、充實內在、掌握未來。可是，媽媽呢，邋里邋遢，不知道肉體是靈魂最忠實的表現:當然，她早就不再學習新東西，更別提什么語言溝通、資訊駕馭、人際交流與自我創造能力了；對未來，她沒有信心，新的浪潮總是將她卷入新的困惑和迷茫……

媽媽是屬于昨天的，昨天已經古老。其實，媽媽古老、非現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不承認落伍。

最讓我苦惱的是媽媽缺乏幽默感，開些善意的玩笑，她全部不能欣賞，把些芝麻小事上綱上線成大是大非來批判，還搞得很隆重，讓我們有自討沒趣的尷尬。

除了家務事上的照料，媽媽真的不能在精神上滋養我。她以為我的肉體從她的子宮“脫穎而出”，就必須“克隆”她的思想，常常說：“你腳丫子在鞋里動一動都瞞不過我。”她太自負了，其實，她不懂我的心。我的視野和認識能力已經超過她的想象。只是不必逼著她承認這一點罷了。

據說媽媽生我時，是產房里最老的產婦，她34歲才生我，今年51歲。可是，她仍然咬著新潮不放，盡管追“新”追得有點笨拙。精神可嘉嘛！我在家里還可以感到寬松。我喜歡流行音樂，她居然懂得出差時給我買回《小虎隊》的磁帶；現在我喜歡后街男孩，她也盡量抽時間了解，還興致勃勃去租《披頭歲月》的光盤，似乎想研究“甲殼蟲”樂隊的歷史。也許中國老太太中也有童心未泯者。

爸爸買回一筐蘋果，其中一個有點爛，媽媽準是首選這一個。等第二天，另一個又爛了。如此這般，媽媽總是吃疤痕累累的蘋果。她將此舉當作自我犧牲來標榜。殊不知“扔掉一個爛蘋果，天天吃好蘋果”才是最實惠的人生。我懷疑她的感覺器官（視覺、聽覺、味覺、觸覺）已經退化，她不追求、不打緊，糟糕的是不能容忍我去追求。

細細想來，我媽媽很自卑。她花錢買了衣服、首飾、化妝品，濃妝艷抹走出家門，自己卻難受得要命。我沖她嚷嚷:“你這是犯什么病呀？”她怯生生地說：“我怕人家小看了我。”她呀，一輩子都為別人活著。今天，突然晴天一聲霹靂，黨和政府說：人可以為自己活了。她于是緊急調整方向……只可惜，晚了點，讓我這做女兒的遺憾。

有張報紙說:“新女人”有9種品質：自信、快樂、無邪、自然、獨立、健康、勇敢、積極向上、聰穎。雖然我的媽媽一條也不占（也許她只能算是“舊女人”吧），但我仍然愛她。

英國辣妹合唱團有首MTV《媽媽》，我看得淚流滿面。但你不能說辣妹不前衛，也不能說英國母親就個個優秀。關鍵是溝通！溝通了，母女就成好朋友。這樣，能不愛嗎？

常穎／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