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達醫生

穆罕默德·阿明·雷帝是巴格達一家兒科診所的老板，也是一年來混亂不堪的巴格達局勢的見證人。美英聯軍剛把政權移交給伊拉克人時，他的診所被洗劫一空，后來雖然勉強再開門，但一星期只能營業三天，每天三小時。要知道，他每次上班可是一次生與死的旅程，雖然只有五六公里，卻隨時可能讓他送命。病人去看病同樣不是什么容易事，不到萬不得已更不會冒險前來。一次，一位婦女帶著她奄奄一息的孩子來了。那天， 像往常一樣停電，她沿著無光的大廳來到辦公室，辦公室同樣漆黑和邋遢。雷帝醫生診斷孩子病情很嚴重，應該早來醫院，但家長說怕過巴格達大街所以拖到現在，幸好小女孩來得還算及時。

雷帝醫生年過七十，已退休，靠積蓄完全能過上中產生活，他每次上班家人都很擔心，怕他一去不回。巴格達是個危機處處的城市，每天巴格達人離開家時都得想這樣一個問題，今天能平安回來嗎？他們都知道，炸彈、火箭或冷槍隨時可能讓他們登上市民死亡名單。像雷帝醫生這樣的人更危險，因為他們是綁架者最喜歡鎖定的目標。雷帝說：“家人說我這樣又賺不了幾個錢，搞不好還把命搭上，都勸我別去了。但是如果我不去，許多人根本得不到治療。”

如果雷帝一家住在世界其他地方，肯定可以享受富裕的中產階級生活，但在伊拉克，對于富人和文化人來說，過去的一年像掉進了萬丈深淵，社會秩序與國家的高壓輸電線路網一樣混亂，攻擊、搶劫、強奸、綁架、自殺性爆炸、劫車以及街道戰斗屢見不鮮，巴格達市民活在恐慌中，關門閉戶，戒備森嚴，年青女孩不敢出門，甚至有丈夫陪同的妻子們也不敢冒險多走幾個街區。每家每戶都面臨長時間停電和深夜１點鐘才有水的狀況，生活就是厭倦和負擔的混和。

雷帝醫生６２歲的妻子菲莉說：“我絲毫也感受不到安全。”她和幾個伊拉克高級政治家住同一條街，手持沖鋒槍的保安人員隨處可見，但是這也意味著這里是暴徒出沒的地方。當菲莉帶著孫子在自家花園玩耍時，偶爾會有子彈呼嘯而過。去年秋天，雷帝把圍墻加高了五英尺，還裝了鐵絲網。但這遠遠不夠，一天晚上兩點鐘，隔壁有人突然開火，醫生和兒子阿里只好整晚持槍守護著他們的財產。

所有危險中最令人害怕的是綁架， 媒體一般只把目光集中在外國人質上，其實普通伊拉克人也深受其害。幾星期前，雷帝鄰居家９歲的兒子在外邊玩， 一個開車的男人在他身邊停下來， 讓這男孩幫他重新發動車子，男孩答應了，坐到前座。就在此時，一位警覺性很高的鄰居沖著孩子大喊：“快出來。”男孩及時獲救，但那男人也逃掉了。雷帝醫生說：“我們不知道這到底是綁架還是人體炸彈，但那是我們每天面對的危險。”他有兩個朋友的兒子都遭遇綁架，付了大量贖金后才獲釋，事后兩家人立刻離開這個國家。

缺乏安全感迫使伊拉克的精英和棟梁紛紛離開，醫生有兩個女兒住在國外，另一個女兒娜菲爾特說如果有錢，她和丈夫菲利斯也要出去。菲利斯說：“每件事情都很糟糕，糟糕透頂。”他和岳父時常爭論這一切該算在誰身上，醫生認為是布什的錯，菲利斯則堅持該找薩達姆算賬。不過，雷帝不像許多伊拉克人那樣責罵美國，他更關注伊拉克的明天，他說：“我們不斷地問自己，一年后我們的國家會怎樣？能做到不停電，不停水？能有安全感嗎？”

雷帝醫生注意到巴格達的孩子們臉色蒼白，一些人由于缺乏運動變胖了。巴格達人已經學會計劃他們的生活和用電，當有電時，他們趕緊用抽水機來做他們想做的事。雷帝一家每天能用上四五個小時的電，因此婦女們只好在黎明時洗衣服，在深夜灌蓄水池，家里的男人則不得不每天四處找冰防止食物變壞。雷帝醫生說：“雖然我每天都給家人打氣，但看上去效果不佳。”

（顧寶玉編譯自美國《時代》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