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聚會時,一對男女,不知在哪里,透出絲絲縷縷的曖昧。但無論眾人怎么威逼,他們打死也不承認。終于,座中有高明的人幽幽地開了口,仿佛一個帶點邪氣的算命先生:都自然到可以分吃一碗飯,同喝一盆湯了,還有什么賴可抵?
一句話如醍醐灌頂,眾人紛紛意識到:席間,他曾經很自然地就著她的碗喝了幾口湯,而她,也很自然地把她吃不完的米飯分給了他。鐵證如山,他們終于含笑承認,在眾人的忽視中,兩人相處已久。
回家路上,我事后諸葛亮地想起一個細節:今天本來是要他請客的,而她說在家里做更好,聚會更有家常味道。
日本的魯山人說:家常菜是真實的人生,餐館的菜肴把它美化、形式化了,變成了徒有其表的戲劇。
而女人,如果肯從戲劇里的衣香鬢影中自動退出,微笑著從容面對家常菜的真實人生,那就是有愛人了。
飲食里的愛恨比起其他,往往色彩會更豐富。而那些操縱美食的廚師的悲喜人生拍成影視,也常常有別樣的味道。
這方面法國經典老片《面包師的老婆》就是明證。影片講的是傳統法國鄉村的一個面包房,全村人吃的面包都是在這里烤。有天,面包師的老婆跟人私奔了,面包師心情自然壞到極點,面包烤得一塌糊涂。這可急壞了村里人,在村長的領導下,村民們自愿地分頭去找那一對情人,眾人齊心合力,終于讓面包師的老婆回心轉意,面包師幸福了,全村人也可以重新吃上好面包。
為面包師失而復得的愛情欣慰的同時,看片子的我,想到了一個現實問題:如果可以,老百姓們,比如我,如果知道我每天吃的東西,都是由誰來供應,我也想關心一下他們的生活、他們的煩惱。和電影里的村民一樣,我的目的很庸俗,就是為了能吃得可口些。其實我比他們的要求更卑微:只要能不注水、不變質、不致癌、不含毒,好吃不好吃都可以將就了。可惜的是,在這個時代,我無法知道我們的面包師是誰,也就無法去操心他的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是不是要我幫忙解決。
我們不能保證他幸福,不能奢求他忍耐,所以只好憂慮著我們日漸不安的食物。
曾經看過國外的一幅漫畫,一個惡狠狠的廚師拿著個彈弓,架在廚房的一個窺視孔上,畫外音是:是不是那個家伙,說我做的菜不好吃?
后來在餐館吃飯,但凡飯菜不好吃,同桌的人大聲抱怨,我就神經質地心驚膽戰,想像在某堵墻后,是否會有那樣一個廚師:因為生活不如意,心中堆滿了煩躁和埋怨,手里拿著一把彈弓,在惡狠狠注視著我們。
為了我們卑微而又致命的飲食,我雙手合十,向天祈愿:讓天下的廚師們都愛情甜蜜,生活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