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晚看電視,主持人是一個已經不年輕,但現在很流行,所謂閃耀著智性光芒的姐姐,她問田壯壯:“最后請你談一談對職業的理解。”我不禁頭皮一麻,看田壯壯也是渾身一激靈。
這不能怪主持人,一些人大抵總喜歡把什么問題都九九歸一地落實到對人生的理解上吧,好像這樣才顯得特有知識。當人生越來越成為一道命題,是人就想往上抹幾筆。比如,前幾天跟朋友去喝茶,甲帥哥說我其實不是喝茶,是喝文化。乙靚女微笑頷首,是啊,很有禪意。聽得我一愣一愣的,對他們的景仰之情有如油田井噴,直沖云霄。
今年高考,從全國卷到地方卷,作文題目多數圍繞人生這一偉大而崇高的中心狂奔:《出人意料和情理之中》、《價值與位置》、《一葉一枝一世界》、《雙贏的智慧》、《跑的體驗》、《今年花勝去年紅》。廣東題目為《紀念》,全國是《銘記與忘記》,天津則是《留給明天》,上海考生必須對“當今的文化生活作一番審視和辨析”。北京以“安”為主題,我的一位同事顯然沒有大多數考生那樣擅長思辨,他下意識地聯想到了“安全套”。
“鳳頭豬肚豹尾”不僅是作文要訣,更是人生金律。湖北抄錄了《人間詞話》的一則文字:“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要求寫“對我們為人、處事以及觀賞自然、認識社會”的啟發。有考生繞來繞去讀完后,幾乎當場暈倒。
曾經,朱軍有一句順口溜:你是一位德藝雙馨的藝術家。可憐年屆不惑的張學友一頭霧水:“什么雙薪?你在說什么?聽不懂。”黃秋生更直接:“藝術家?!我才不要搞藝術,藝術家都沒錢,窮得要死。”在香港藝人眼里,那些看上去崇高的說法早就被消解了,所謂人生的哲學意義,大約也只有大陸人還在窮追不舍吧。
當晚,在主持姐姐穿透心臟的如炬目光下,田壯壯很快談起他對職業的理解:“這個地啊,它有生地,有熟地,熟地是能長莊稼的,生地只能長蒿草,生地永遠不能變成熟地,熟地卻永遠受生地侵襲,所以你得不斷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