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的《世界》和王小帥的《青紅》公映后,“六代后”獨立導演浮出水面的新聞總能成為焦點。作為獨立導演的旗手級人物,賈樟柯和王小帥是極其幸運的。而他們的同行者王超,仍然在為新片《日日夜夜》的公映努力。此前,該片已在法國南特電影節上囊括了包括最佳影片金球獎在內的三項大獎。
王超的前一部作品是2001年在全球掀起巨瀾的《安陽嬰兒》。這部影片在國外贏得10多個國際電影節獎項,在當年的戛納影展上也獲得了極高評價,隨后在法國本土藝術院線上映,被法國權威雜志評為年度十佳外語片之一。一部成本僅150萬人民幣的獨立影片取得如此成績,實為中國影史罕見。雖然國內影圈和影迷對此片存在極大分歧,愛之者眾、惡之者亦然,但這卻不影響人們對王超新作《日日夜夜》的期待。
《日日夜夜》講述了黃河邊上一個小煤窯礦主的罪與罰、救與贖。時代背景很模糊,隱約跨越了上個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涉及承包責任制的實施等史實。這部影片中不再有《安陽嬰兒》里那種萌發于赤裸裸的底層苦難里的溫情與充滿知識分子氣質的人道主義關懷,這是個虛實結合的故事。靈感來源于導演自己的一首抒情長詩,所以,影片在敘事上具有很強的詩的特質——斷裂、隱晦、著意在意象與意境的沖突與激發下流露出對人性黑暗的探討。
影片乍一看是跟風將煤礦題材發揮到極至的影片《盲井》。觀后才知影片要說的東西其實跟煤礦并無必要關聯,換成沙廠照樣成立。師徒2人在礦上討生活,秉行著一套源自封建傳統的師徒間的等級秩序。徒弟每天得給師傅穿衣帶帽,師傅則正襟危坐,一派權利與秩序掌握者的風范。導演有意借鑒法國簡約派電影大師布萊松對動作的聚焦,不厭其煩、不落任何細節地重復記錄著這個過程,進而為徒弟的僭越埋下伏筆。
礦井塌了,師傅死了,徒弟廣生為與師娘的越矩而內疚,也不能勃起了。師娘與師傅的傻兒子出走了。廣生反而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下,承包并振興了煤礦。徒弟翻身了,師弟也莫名奇妙地回來了。廣生總在暗夜里見到師傅的靈魂,師傅讓他原諒自己,并讓廣生給兒子娶個媳婦。一切如故。徒弟與師傅的傻兒子組成了新型的關系。然后,意料之中的,廣生與弟媳再次發生曖昧,陷入萬劫不復的狀態。
這個故事本身是一個蘊涵了繁復的意義符號的多重結構組合。導演將自己的敘事理想和現實的爭議處境一起糅合進這個晦澀的寓言里:比如國內影壇有關第五代、第六代及之后導演的學院血統之爭,第五代電影美學是否真的已陳腐不堪之爭,街頭寫實主義美學是否只是個流行的噱頭之爭……《日日夜夜》有著《菊豆》一般的封閉結構,以及對顛覆傳統的迷戀,還有《霸王別姬》般的時代感,也有《小武》、《安陽嬰兒》里粗糙的現實質地。這絕對是個不可思議的美學混合體,除了之前提到的歐洲電影風格,更有阿根廷新浪潮的血緣——沉默,簡約外觀下隱藏的帶著嘲諷味道的冷幽默,與去年在東京電影節奪得金麒麟獎的《威士忌》如出同門……既扎根于藝術電影的傳統,又能從常年接觸的國際電影的最新趨勢中吸取營養,這正是常年跑影展的王超的特質。
經過半年多的拉鋸戰,《日日夜夜》終于通過。這無疑給了這部耗資800萬元的文藝片最好的機會。但他有的只是“見光”的機會,至于會不會“見光死”,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