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肥狗胖丫頭

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北京還叫北平的時候，許多人寫到北京人的生活，常喜歡引用“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這幅對聯(lián)，用來描摹北京人悠閑的生活。

夜讀《城南舊事》的作者林海音的文集，有一篇講到她公公的文章，這位枝巢老人在《舊京瑣記》里，講了上面這幅對聯(lián)的來歷：原來舊時北京人中，除了士族工商以外，還有數(shù)種人，比如那些世代相襲的書吏(俗稱師爺)，這些人的原籍大多在浙江紹興，一代代下來，積累了雄厚資產(chǎn)，起居生活很是奢侈，夏有涼棚消暑，院里多以大瓷缸養(yǎng)金魚，排一溜巨大的花盆用來栽石榴。家里其實沒什么子弟讀書，卻一定要聘請一位教書先生，以顯示闊綽。于是有人做對聯(lián)諷刺他們：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

原來這并不是諷刺北京人的，而恰恰是北京土著人用來譏諷外地來京的人，嫌他們身上有暴發(fā)戶氣味。原來，那時候，在北京的土地上，土著人與外地進京者之間，已經(jīng)有了微妙的矛盾關系。

因為如今大多數(shù)北京人都居住在高樓大廈中，估計“天棚魚缸石榴樹”是沒有了。先生自然也不必請。所以僅有“肥狗胖丫頭”沿襲下來。

有天回家時看見小區(qū)里打掃衛(wèi)生的與賣菜的起了沖突，因為賣菜的昨天走時遺落了一些爛菜葉，本來不是大事，但兩人后來竟然打起來。一個牽著狗的男子走到這里，皺著眉頭抱起狗，溫言軟語安慰狗說：“我們不理那些外地人啊，他們太亂太臟……”

同事的小狗也受到過這樣的禮遇。有天在樓下散步，小狗興奮地跑到一個小女孩身邊，不料小女孩的媽媽大怒，口出惡語：“還不管好你家的狗！外地人真是，這么臟的東西也敢?guī)С鰜怼蓖乱泊笈賳拘」氛f：“回來，蒙蒙，怎么就愛往臟地方鉆……”說起來仿佛矛盾很深似的，其實有些是人為的強調(diào)。過分的刻意了。

我所在的社區(qū)有一個大廣場，下班時經(jīng)過那里，仿佛進入狗的樂園，遠遠近近，大大小小，全是各色的狗，和他們悠閑的主人。有時候心里就有點疑惑，這么發(fā)展下去，會不會有一天這里成為一個巨大的狗窩？

至于北京的胖丫頭，那就是有目共睹了，不必多說。以前有個同事是美女，北京人。水靈清秀不說，還有讓人羨慕的清瘦身段。她說人家夸她的一個方式，是說她不像北京女孩，像是南方江浙人。

有天下班，在電梯里，有人欣喜愛慕地看她，這在美女是習以為常的事。不料那人膽大，還要追問美女是哪里人。美女眼望著電梯樓層指示，淡然回答：“北京。”接下來，仰慕者脫口而出：“不像啊，我還以為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