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言

梓　江

我有四本留言本，一本初中，兩本高中，一本大學。

初三畢業時，寫留言主要是為了好玩。因為我讀的是大學的附屬中學，同學的家長都是本大學的職工，住在一個大院，大部分同學還會繼續在本校高中部繼續學習，大家沒那么多的離愁別緒，所以寫留言時我們的注意力都放在“我最喜歡的歌”、“最敬佩的人”、“最喜歡的格言”上面，畢業贈言倒被忽略一邊，留言變成了興趣、性格和愛好大調查。記得有個同學在我留言本上寫最敬佩的人是希特勒，我老爸見了，還數落了我一頓，我也覺得太離譜，覺著他的答案給我的留言本抹了黑，第二天就找他改，他二話不說，用口水沾橡皮擦掉，立馬改成了秦始皇。

大學的留言本是學校統一制作的，仿皮封面，里面有學校風光照片、校訓，專門分好了校長、系領導、同學等不同的冊頁，還有貼照片的地方，很正規，但里面的空白頁卻不少。首先，校長、系領導是不可能有時間和心情給每個人都來上一段的；其次，同學之間又覺得這玩意兒太小兒科，要說的話早就當面都說了，該表露心跡的也老早在大學四年里化作了實際行動，等畢業時再寫在留言本上，也太那個了。

相比之下，最精彩的留言是在高中那兩本上。

高中畢業那會兒，和初中一樣，還沒有專門的留言本，一般都是準備一本有漂亮封面的硬面抄，前面先來一段開場白，然后寫上希望留言者除了自由發揮外還要寫些什么規定內容，比如最喜歡的食物、最害怕的事、最喜歡的顏色等等。一般來說，大家都喜歡挨到最后再寫，因為這樣可以看看前面的同學是怎么說的。當然，前面的同學若不希望自己的內容被別人看見，也可以用糨糊把自己寫的幾頁四周糊起來，有一位同學干脆用活頁夾做留言本，一人分上幾張，誰也不看誰的。

一篇標準的高中留言是三段式的。開頭是對留言本主人的評價?！盀t灑”、“漂亮”這些概念化的字眼在這里很少出現，大家生活學習在一起三年（我們有2/3的住校生），非常熟悉，所以這一部分更多的是一種朋友和同學間細膩的感受和評價，并且會帶出許許多多生動的例子。如此這般，就自然過渡到第二部分，也就是對美好經歷的回憶，比如一場集體舞排練、一次郊游、一次打掃衛生什么的。最后一部分當然是祝愿，對未來的學業、生活和事業。

高中時，大伙兒的思想都很活躍，也很感性，但是因為有太多的壓力和約束，表達的機會卻不多，難得有畢業留言這個口子，大家都很豁得開。再加上高考在即，之后天南海北，特別的多愁善感，所以，復雜的心緒、單純而真摯的情感都在字里行間袒露無遺。有一個女生在一男生的本子上貼了一片干花瓣，上書“勿忘我”三字，弄得這位男生精神恍惚了幾天，可惜臨近畢業，時間太短，兩人又考上不同的大學，這段感情也就無疾而終。

當年有個同學在我的留言本上寫道，“二十年后再聚首，江山，美人”。在雞毛滿地的生活里讀來，竟讓人豪氣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