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圖書館采訪員的困境

鄒　進

最近，一位業界朋友向我講述了他的一段令人深思的工作經歷，下面是他的原話。

我是一個圖書館新來的采購人員，需要根據館藏建設的原則和采購方針進行圖書采購，并可以支配若干購書經費，這使我非常興奮，甚至還會向別人夸耀。這一使命，同時也是我的權利。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并為今后的晉升鋪平道路，我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把工作做得漂亮！想想也奇怪了，我的前任為什么連這點兒事兒都做不好呢。拿著錢買東西啊，我是上帝啊，誰能不滿足我的要求呢？

毛主席說，在戰略上要藐視敵人，在戰術上要重視敵人。說得簡單，但我還是制定了一個詳細的工作計劃，從供貨商的審核，采購類目表的制定，圖書經費的使用，采購節奏的控制，統計報表的項目和格式，催缺的時間，補充采購等一應事宜，都有了安排。我想這下萬無一失了，可以開始操作了。第一步，我把以往供貨商的資料從電腦中調出來，往下一拉，還真不少，30多個。要跟這么多的供貨商打交道，真夠累的。這里面有些書店大名鼎鼎，有些名不見經傳，有些似曾相識。按報訂碼洋排一下序，10萬元以上的有那么三、四家，5萬元左右的也有那么四、五家。沒有一家特別突出的。雖然感覺多了一些，但我還是鎖定了這十家供貨商。在下來的幾天時間里，我分別約見了他們，并提出了我的要求。我說我對前任的選擇是十分尊重的，你們仍然是我館的主要供貨商。但是我有我的要求，一是要訂購信息全面，第二訂到率高，第三訂到及時。這三點不過分吧，這也是我下一個年度選擇供貨商的主要依據。供貨商們信誓旦旦，唯唯諾諾。我順便問了問，已經報訂的圖書訂到率都不高啊，不少訂單時間也不短了。供貨商們顧左右而言他，我也沒有計較，那畢竟是前任的事嘛。

接下來就開始報訂了。盡管各大書商都有自己的目錄，我還是選擇了《新華書目報》，它畢竟是傳統的報道性書目，而且是期貨目錄。做著做著，就發現了問題，如果按照采購類目標采選，我所掌握的經費可能是花不完的。選而又選，總算把一批訂單做了出來。我還留了個心眼，想看看各個供貨商的能力，就把同一批訂單分開，交給幾個供貨商。又照此辦法做了幾批訂單后，我松了口氣，想出去走走，到書店逛逛吧。

一逛書店，問題來了，好幾種書，明明是期貨，可書店已經有了。這還不要緊，有特別多的書，訂貨目錄上根本沒有，而它們恰恰是我要采選的。回到館里，我趕緊把供貨商提供的書目找來，把數據下載下來，一比對，確實缺漏不少。我趕快查重補訂，盡管各供貨商書目很多，重復也很多，但好在我們用的匯文系統查重和批處理功能很強，訂單很快就做出來發出去。以后再不能拒絕供貨商的書目了折騰一番，兩個月過去了。書是不停地到館，但我關心的是我下的那些訂單的下落。驗書的時候，也出現一些尷尬的事情，已經六月份了，今年考研的參考書才來。我把訂單統計了一下，嚇了一跳，到館率才百分之三十幾。有些書明明在書店都找到了，怎么會沒訂到呢。我馬上打電話給供貨商，態度都很好，都說快了快了。一個月又過去了，到館率仍然沒有大的起色，也僅僅上升到百分之五十左右。照這樣下去，今年的任務我是斷然完不成了。眼看學校放假，財務取不出錢來。而到書店沒有帳期的便利。我趕緊背上筆記本電腦，直奔書店。用采集器一看，問題又來了。許多書已向供貨商訂購了，如果現買，就有退定的麻煩。在供貨合同中，沒有明確訂貨周期和退訂條款。當然硬退也行，但這樣一來，會嚇跑供貨商，不會有人再為你服務。

我把供貨商又找了來，我認為都是他們的問題。如果不是他們供到率這么低，供貨速度這么慢，何至于此呢。我對他們提出了嚴正警告。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將考慮中止與他們的合作，甚至拒收他們送來的書。實際上，對供貨率最低的幾家公司，我已減少了給他們的訂單。這樣一來，情況有所改觀，但我期望達到的采購目標，還是難以達到。我好像也陷入了我的前任所處的困境中了，感到一籌莫展。是我的采購方法有問題嗎？是供貨商不努力嗎？是出版社不配合嗎？

一個同行向我道出原委。他說你的困境是我們共同的，問題不是出在我們身上，問題在于我們國家缺少一個嚴格的圖書發行制度，也沒有一個充分的商業化模式。我們有在版編目，可是哪些圖書出版了，哪些不出了，哪些延期了，哪些變更了，沒有人通知書目編制部門，也沒有公告。書商為了時效，很多都把在版編目編入自己的書目中，好讓用戶先訂上自己的書。至于這些書何時出版，他們無從把握，也沒有能力追蹤。在圖書館配供這項業務上，原來的新華書店已經退居其次，一批專業配供企業占據了主渠道的位置。可是它們在書目報道上依然沿用原有的模式，它們強在市場開發，價格競爭和售后服務，而弱在發行體系和發行標準。它們雖然都是商業企業，但是沒有形成像新華書店一樣的一個系統。它們還沒有形成共同的需求，還不能創造一個新的書目報道體系。所以，這些書商就算再努力，給我們提供的服務也就到此了，你還指望什么呢？

通過一個周期的采購工作和同行的點撥，我終于發現我工作的難點所在，我的前任也是被阻礙在我們共同的目標前面，而且這是我們的能力所清除不了的障礙。已經有人意識到，在一個完全商業化的圖書發行環境下，正在催生出一個商業化的書目報道體系，即中國可供書目。它的出現，對供貨商來說，蘊含著巨大的商機，而對我們用戶來說，也不啻是一個福音。"

這位朋友敘述的經歷和感悟，給我們一個深刻的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