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劍峰
在我所讀的系,流傳著這樣一個傳奇:學富五車的老教授要求手下的弟子在平時看書時要勤做筆記。某日其中一個弟子背著一個麻袋到老教授家。老教授以為弟子馱了什么家鄉的特產來孝敬,然而卻是整整一麻袋的讀書筆記。當老教授仙逝的時候,那位弟子已成了我們系的頂梁柱。
給我講這個故事的是我現在的導師,當年那位弟子的師弟,以此勉勵我們多讀書,勤做筆記。他帶我參觀書房,觀摩他讀書期間所做的上百本筆記。怕我不識貨,直嘆:“可都是寶貝啊!”讓我嘆為觀止的是,其中有相當多英文和德文筆記。這對我的自信心打擊甚大。想當年,導師肯定以那師兄為楷模,比拼誰的筆記做得多,做得好,以博得老教授的青睞。那是80年代的傳奇,一個對知識極度饑渴的年代。
但傳奇是不可復制的,我輩能認認真真看完幾本書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我還是立志,成就不了新的傳奇,做不了一麻袋的筆記,至少能做一塑料袋的筆記。
給我的塑料袋填的第一本書就是導師的一本著名譯作。導師教導我,所謂做筆記,就是把書中每一段內容用自己的語言復述一下。做第一本筆記是導師的譯作,異常艱澀,一頁剛過去就意識到自己的起點太高了。連句子都不忍卒讀,更甭提用自己的話說一遍了,于是決定把重要的句子全部抄在筆記本上。按照這樣的做筆記方式和進度,相信一塑料袋任務很快能完成。
只是這樣看書做筆記的速度實在太低,一年也做不了幾本書。無奈,放棄每天在圖書館搶位置的工作,還是呆在宿舍看電子版。反正是從書上抄下來,那還不如在電子版上拷貝、粘貼來得有效率。當然我的塑料袋計劃肯定流產,硬盤填滿也幾乎不可能,但至少那本大書很快就復制完了。
晚上在圖書館找到本雅明的《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花錢到復印室把其中幾頁復印以備用。復印室里的工作人員對一女孩嘆道:才兩頁也要復印啊?做筆記又不要多少時間的吧?這道理連他都懂,但我還是硬著頭皮進去做機械復制時代的筆記。
本雅明高度贊揚了在機械復制時代,藝術從神圣的祭壇上被拖了下來,然后大批量的生產。同樣在這個時代,我們可以比老教授們更快更多地接受信息,能夠大批量地生產學術作品。
(寧凡摘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