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淳一
小泉首相參拜靖國神社,使日中、日韓關系極度惡化,使朝野內外掀起一片反對聲。
以往,無論是國人對中韓反日運動的批判,還是對小泉首相參拜靖國神社的贊成,都讓我深刻地感覺到,這些意見太過于理論化。
有些人單單擺出一些歷史和法律的理由,就說中國和韓國多么的粗暴無禮。然而,一些日本的有識之士已經意識到,反日運動和靖國神社這些問題,并非簡單的理論問題,而是復雜的感情問題。這些問題不取決于什么理論,而取決于雙方在感情上存在什么樣的隔閡和芥蒂。最主要的是,當顯著的感情問題硬是被塞進了種種理論的時候,兩者間便會出現難以彌合的鴻溝。
日本戰敗那年,我已經是一名小學五年級的學生了。經歷了戰前和戰后,我也親眼目睹過日本人是如何對待中國人和朝鮮人的。戰時,我住在北海道,看到過那些人受到的非人待遇。
我伯父家附近,有一個關押朝鮮人的大工棚,住在那里的人每夜都能聽到日本兵呵斥和用鞭子抽打朝鮮人的聲音。有一天我忍不住和兩個小玩伴一起偷偷溜了過去。剛一靠近,便聽到了痛苦的呻吟聲。我們躲在草叢里向那邊偷偷張望,竟看到日本兵在用木棒狠狠毆打渾身赤裸的朝鮮人。雖然那些朝鮮人不斷地道歉,但落在他們身上的棒子卻是一下比一下重。
我有一個小伙伴的叔叔去中國打仗了,回來的時候滿臉自豪地向我們炫耀說他殺了多少中國人。他告訴我們,當時所有的中國人都叫做“豬玀”,他們都是窩囊廢。
戰后,那些留在日本的朝鮮族人,仍然明顯地被區別對待。他們無法到日本的一流企業就職,只能做一些自由職業。直到今天,他們在與日本人結婚或跟日本人租房的時候也仍然會感到自己與日本人的地位有所差別。
無論理論多么充足,我感慨的卻仍然是感情。我認識一位在日本定居的韓國女人,據說她媽媽要求她“絕對不能和日本人結婚”。
同樣一件事,加害者和受害者理解的方式會有天壤之別。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軍加害了千千萬萬亞洲其他國家的人。加害者對自己犯下的罪行緘默不語,但受害者卻會將這種恥辱口口相傳,沒齒難忘。
面對這種事實,加害者的任何理論、任何辯護都是蒼白的,因此,日本決不應該企圖用曖昧的語言逃避現實,哪怕是一句簡單的“對不起”,也應該表明自己誠摯道歉的態度。
不愿意道歉也必須要道歉,因為我們的父親、祖父或者曾祖父,他們的身體里流淌著和我們一樣的血,雖然我們的家族認為他們溫文爾雅,但他們畢竟在那場癲狂的戰爭中,成為了癲狂的人。
(王林摘自《參考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