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給了一份禮物

熊　泉

前幾年，我和妻子雙雙下了崗。四十多歲的年紀，說老不老，說少不少，干什么事都顯得沒了底氣。有時兩口子待在家里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都抱怨對方沒正規的文憑，沒真正的學歷。可是世上沒有后悔藥賣，抱怨后竟不約而同地把心思放在女兒身上，仿佛家庭的不幸只有靠女兒讀書上大學才能補償。

去年，成績一向處于中等的女兒居然考進了縣重點高中，妻子像中了頭彩似的，激動得一晚上睡不著覺。原先對女兒不是罵“笨豬”就是吼“讒貓”，現在卻是敬如貴賓，女兒洗自己的衣褲，她搶過盆子；女兒打掃衛生，她奪過拖把。她說，“從此后什么家務都不讓你干了，你就一門心思把你的書讀好吧。”

一天，女兒放學的時候，見我的三輪車在拉貨時爆胎了，便放下書包幫我卸貨，然后守候在貨物旁，讓我去找修車的補胎。一來二往，耽誤到天黑才回家。沒想到就為這事，妻子生了氣，罵我還不說，又數落女兒好半天：“你懂不懂你在家里的分量?我們再苦再累都不要緊，就是為你學有所成!”我在一旁打圓場，說女兒懂事有孝心。可她媽說：“我不要她耽誤時間，能考上大學；就是對爸媽的最好的孝心!”

從此以后，女兒變得寡言少語，一放學就鉆進自己的小房間埋頭學習，不論坐到多晚，妻都要陪著。有時我想看看電視，她就是不讓，是怕干擾女兒學習，連說話都像地下工作者，神秘兮兮的。每天晚上十點半鐘，妻就特意為女兒燒一個蔥花蛋湯，輕手輕腳地送到女兒旁邊，還叮囑道：“這可是媽給人擦皮鞋掙錢買的雞蛋，你要幫爸媽圓了這個大學夢!”

女兒喝了蛋湯，非但沒補好身體，反而一天天地消瘦。一天傍晚，女兒的班主任上門家訪來了，說孩子這些日子精力老不集中，學習成績明顯下降，問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和妻子都搖頭，妻還一五一十地講了自己如何對女兒呵護和奉獻。不一會兒，老師似乎聽出了道道，說孩子一直是有上進心的，學習成績也總在中等偏上，可是你們也不能把太大的希望壓在孩子嬌嫩的肩膀上，要求他為大人活出個人樣來，若是讓孩子肩負著自己和父母的雙重期望，她的人生就會變得沉重甚至扭曲，這樣對孩子是不公平的，孩子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夢想，但沒有責任承擔父母的理想。妻子有些委屈地說，我們對女兒是無私奉獻，為了她的前途，我們什么都愿意給她。老師微笑道，前蘇聯有位大教育家曾說過：“一切都給了孩子，犧牲一切，甚至犧牲自己的幸福，這是父母給孩子的最可怕的禮物。”

老師走后，我和妻一直在嘀咕，難道我們真的給錯了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