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才的另一面

鄧金林

在民國的政壇上，盛世才是一個有頗多爭議的人物。他統治新疆十幾年，一向以“新疆王”自居，極力排斥其他勢力進入新疆；他曾把新疆政府和共產黨、國民黨合稱為中國三大政治集團，又以國共兩黨以外的第三領袖自居；抗日戰爭時期，他還把自己與斯大林、羅斯福、丘吉爾、蔣介石、毛澤東一起并稱為“世界反法西斯陣線六大領袖”。為維持自己的統治，盛世才多疑、嗜殺，通過整肅殺害了不少政敵和進步人士，如毛澤民、陳潭秋等優秀共產黨員，因此被許多人稱之為屠夫。中共駐新疆代表鄧發對盛世才曾有這樣的評價:“盛世才，就其出身來說，是個野心軍閥；就其思想來說，是個土皇帝；就其行為來說，是個狼種豬。” 但是，另一方面，對政敵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盛世才在主政新疆期間，對新疆經濟、社會和文化的發展做出了重大的貢獻，加速了新疆近代化的進程；在他主政時期，消滅了各地分裂叛亂實力，統一了新疆。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

做了“新疆王”

1930年10月，盛世才在新疆駐南京辦事處代表魯效祖的介紹下來到新疆。初到新疆的盛世才并沒有馬上取得當時的新疆邊防督辦金樹仁的信任。1930年12月，新疆陸軍初級軍官學校缺少教員，盛世才主動要求去軍校擔任教官。畢業于日本陸軍大學，受過正規的高等軍事教育的盛世才，在政治、經濟、社會、科學等各方面的知識也很豐富，大受學生歡迎。而盛世才利用軍校師生關系所編織起來的網絡在他日后統治新疆時起了重要作用。

鑒于哈密回王制度有礙其統治，金樹仁趁著老回王逝世之機，決定廢除回王制度，自派官員對哈密進行治理。哈密維吾爾族民眾聽說回王制度被廢，都很憤怒，再加上哈密軍政官員橫行鄉里，于是聚眾叛亂，并引自稱是甘寧青三省聯軍總司令的馬仲英軍進入新疆助戰。金樹仁馬上派魯效祖為東路剿匪總指揮，盛世才為參謀長，派兵圍剿。在鎮壓反金斗爭中，盛世才逐漸掌握了軍權。

1933年4月12日，新疆反金集團發動了一場旨在顛覆金樹仁統治的武裝政變。史稱新疆“四·一二”政變。金樹仁政權被推翻后，手握重兵的盛世才被公推為上將銜的臨時新疆邊防督辦，掌握了新疆的兵權。

盛世才權衡利害，認識到只有利用親蘇反帝的旗號，取得蘇聯的支援，才能鞏固他在新疆的統治。在蘇聯的多方幫助下，盛世才最終迫使南京中央正式任命他為新疆邊防督辦，同時消滅了新疆全境的反對勢力，統一了新疆，最終確立了自己“新疆王”的地位。

向蘇聯一邊倒

蘇聯選擇盛世才作為自己的援助對象，有以下兩個方面的考慮：第一，盛世才對日本侵略軍有積怨，對南京政府也有反感，到新疆后，他與當地的反蘇反共勢力無聯系，還對共產主義和蘇聯表示好感，支持這樣的人掌握新疆的政權對蘇聯最有利；第二，盛世才政府是南京政府任命的合法地方政府，支持盛世才，不會加劇中蘇關系的惡化。出于這樣的考慮，蘇聯在軍事、政治、經濟等方面給了盛世才巨大的援助。

在軍事上，蘇聯除了給盛世才飛機、裝甲車、機槍、彈藥等軍火援助外，還幾次派蘇聯紅軍幫助盛世才反擊張培元、馬仲英的進攻，迫使張培元兵敗自殺，馬仲英支持的“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覆滅，并最終幫助盛世才統一了新疆。

在經濟上，蘇聯向新疆提供了前后兩筆共750萬金盧布的借款，以用于償付向蘇聯購買軍火的款項及用于恢復和發展生產。

在政治上，蘇聯向新疆派遣了各類專家和技術人員，同時派遣了大量的聯共黨員和中共黨員到新疆擔任各級領導工作。1938年9月盛世才以去莫斯科治病為名訪問了蘇聯，所受到的歡迎“較中國的元首還隆重”。他受到了斯大林、伏羅希洛夫、莫洛托夫等高層的接見，并被批準加入了聯共。

建設新新疆

盛世才為了鞏固已經取得的政權，在進一步整肅異己力量的同時，重視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新疆各方面建設。新疆的經濟建設是在蘇聯投入資金、物資、人員的援助下進行的，并得到了中國共產黨的幫助，在較短的時間內就取得了很大成就，人民生活得到了明顯的改善，普通人民安居樂業。因此，盡管盛世才的整肅使新疆統治層不安，但人民的生活卻得到了持續的改善。

在蘇聯的幫助下，盛世才制定出了“六大政策”的進步政綱：反帝、親蘇、民（族）平（等）、清廉、和平、建設。在六大政策的指導下，新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各項工作都取得了很大的發展。

盛世才積極恢復與發展新疆的農牧業生產。到1942年，新疆的耕地增加了1000多萬畝，并開始使用鋼鐵農機具；由于使用了新的耕種方法，棉花、小麥的畝產都增加了一倍以上； 1942年牲畜總量比盛世才執政前增加了4倍。新疆的近代工業和礦業在這一時期也得到發展。1935年成立了阿山金礦局，由省政府經營。阿山金礦為新疆的銀行提供了較為充足的硬通貨基礎，保證了新疆物價的長期穩定。

為了發展經濟，盛世才很重視新疆的交通建設。新疆交通建設成效最大的是公路。1937年，由迪化（今烏魯木齊）通伊犁和由迪化通哈密的公路建成通車。“七七事變”后，在蘇聯的幫助下，這條路又延展至星星峽與西北公路銜接，西延至中蘇交界的霍爾果斯，成為支持中國抗戰的一條重要生命線。另外，城市道路建設和鄉村道路建設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公路運輸業和通信郵政業也得到了很大發展。

在發展經濟的同時，盛世才很重視新疆的文化和教育事業，重視各民族文化的發展。他一面主持在新疆建立各級學校，一面造就師資，并用各民族固有文字編寫課本，以促進各民族的共同發展。他任命中共黨員孟一鳴為教育廳長，使新疆的教育事業得到了很快的發展。1936年4月《天山日報》改名《新疆日報》，聘請了許多中共黨員工作，并同時出版中文、維文、哈文版。

1934年至1937年，新疆每年都舉行一次全省范圍的人民代表大會，這是新疆的政權建設方面令人耳目一新的地方。這種做法不但在新疆是創舉，就是在當時的全國來說，除了解放區外也是獨一無二的。盛世才允許地方民族參加政權，允許地方民族部隊駐扎要地，鼓勵以民族語文為中心建立文化事業和各級團體組織，這些都是有相當進步意義的。

盛世才的建設是在蘇聯和中共的共同幫助下進行的。蘇聯派出了一個以斯大林妻舅斯瓦尼滋為領導的建設委員會，指導新疆從1937年起實行了兩個三年建設計劃（1937～1939、1940～1942），新疆建設的大部分成就都是在這一時期取得的。1937年，蘇聯派來的許多聯共黨員在大整肅運動中都被當作托派清除了，盛世才于是要求中共派出干部幫助新疆搞建設。中共中央鑒于新疆地位的重要和建立與盛世才統一戰線的需要，先后派出了100多人去新疆工作，其中包括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優秀黨員。他們對新疆的經濟建設和文化社會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盛世才執政時期是解放前新疆經濟文化發展最好的一段時期。六大政策的實行使新疆政局面貌一新，給落后、封閉、停滯的新疆社會注入了新的活力，促進了新疆經濟、社會和文化的發展，加速了新疆社會的近代化進程。

與蘇聯關系的破裂

蘇聯與盛世才的結盟于雙方都是有利的，因而在前期進展很順利。盛世才向蘇聯一邊倒，目的是借助蘇聯的援助鞏固自己的統治。在很長一段時期內，盛世才在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的較大決策以及高級官員的調任，都要聽從蘇聯的意見。蘇聯在對新疆的貿易上享有特權。通過派往新疆各個部門的顧問，蘇聯對新疆的自然資源狀況及新軍的軍隊與武器裝備了如指掌。蘇聯還在新疆駐軍，大大加強了對盛世才的控制。

1939年歐戰爆發后，蘇聯感到戰爭迫在眉睫，于是加緊了戰爭準備，也就越來越多地要求在新疆獲取更多的權益。1940年11月，在蘇聯的逼迫下，盛世才背著中央政府與蘇聯秘密簽訂了嚴重損害中國主權的《租借新疆錫礦條約》。1941年6月，蘇德戰爭爆發。戰爭爆發后，蘇聯一方面要求在新疆擴大開采石油等戰略物資，另一方面逼著盛世才還債，債務還必須用實物償還。

這時，國民黨認為蘇聯卷入戰爭后，無力而且不便進一步干涉新疆事務，故更加積極活動，要將新疆奪取到自己的控制之下。蔣介石一方面加緊了對盛世才的拉攏，另一方面調集胡宗南部駐軍河西地區，威懾盛世才。

蘇聯援助的中斷和蔣介石的拉攏，使盛世才感到蘇聯的援助不再可靠了，而接近南京中央可能是最好的出路。為表示自己衷心降服南京中央政府，1942年5月，盛世才以自己弟弟盛世騏的死為由，炮制了一起陰謀暴動案，逮捕了陳潭秋、毛澤民，說他們想陰謀推翻新疆的政權。

1942年6月，斯大林派蘇聯副外交人民委員德卡諾佐夫攜帶莫洛托夫給盛世才的信來到迪化，試圖緩和與盛世才的關系，阻止他投靠蔣介石。莫洛托夫在信中表示愿意做出讓步，表示可由蘇聯和新疆共同開發新疆的礦藏，同時對盛世才施加壓力。德卡諾佐夫對盛世才說：“你是聯共黨員，要永遠信仰馬克思主義，不能動搖。”盛世才回答說:“至于我信仰馬克思主義的問題，我必須非常坦率地告訴您，這是絕對不再可能的事情了……談到我的政府的政策問題，我只能告訴您，作為三民主義的忠實擁護者，我要在新疆建立民主統治。”

1943年6月，國民黨中央軍進駐哈密。盛世才與蘇聯的關系，就此徹底終結。同年，盛世才加入國民黨，并表示“矢志擁護中央，盡忠黨國，絕對服從領袖”。隨后，盛世才取消了六大政策，六星旗也改成了青天白日旗。

統治的結束

盛世才投靠南京國民政府，是想在蔣介石的支持下繼續維持自己在新疆的統治；而南京政府的真正目的，是要改變新疆長期的“獨立王國”地位，將其置于中央政府的直接控制之下。所以，在政府軍進入新疆和政府任命的各類人員到位后，蔣介石加緊了對新疆各項工作的控制。盛世才馬上感到南京政府并不是新的靠山，而是競爭者，引其入疆無異于引狼入室。有鑒于此，盛世才開始采取對策，準備把國民黨勢力逐出新疆。1944年8月，盛世才制造了逮捕國民黨新疆省黨部書記長黃如今、建設廳廳長林繼庸等人的“八一一黃林案”。一時之間，整個迪化處于恐怖之中。

為尋找退路，盛世才希望再次得到蘇聯的幫助。斯大林拒絕了盛世才的要求，并把其電報轉給了蔣介石。同時，蘇聯在新疆三區(伊犁、塔城、阿山)的地下工作人員和蘇聯領事館人員，還分別在封建宗教上層和知識青年等各階層群眾中進行工作，建立秘密組織，在群眾中開展反對盛世才的活動。

這時的盛世才已是窮途末路了，各地對他的統治也是怨聲載道。蔣介石進一步對盛世才施壓，最后，盛世才不得不接受蔣介石將其調離新疆，另任農林部長的決定。1944年9月11日，盛世才離開了新疆到重慶赴任。至此，盛世才在新疆苦心經營了11年5個月的統治結束了。

【實習編輯】姜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