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打工仔到碩士研究生

建　軍

大連是郭榮慶近十年來打工、生活的地方。他身處困境、勵志成才的事跡感動了這座美麗的城市。2004年8月15日，他收到了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法律專業碩士研究生錄取通知書。他成了大連人心目中的強者和榜樣。大連理工大學城市學院以協議形式鄭重承諾，承擔郭榮慶讀研期間的4萬元學費和住宿費用，并力邀他學業完成后回到該院任教。

一

1991年，郭榮慶初中畢業。雖然他每次考試都是在全年級名列前茅，但他還是因為家境貧困輟學了。

1995年初，郭榮慶來到大連。他在西山村附近租了間4平方米左右的小房子，做起了賣菜這樣的小本買賣。每天凌晨2時左右，他就到菜市批發200元錢的菜，然后拿到早市上賣。因為總是惦記著學習，郭榮慶賣菜賣得并不“專心”。別人賣菜是吆喝著賣，他把各種蔬菜的價格寫在標簽上，朝菜前一放，自己捧著書就看起來。

有一次，郭榮慶又埋頭看書，一位40多歲學者模樣的顧客來到他的菜攤前，連喊幾聲他都沒有聽見。這位買菜的顧客見郭榮慶看書看得這么癡迷，不由來了興趣。他湊近一看，感到十分驚訝，這個賣菜的打工仔看的竟然是《資本論》！于是，中年顧客問郭榮慶：“你能看懂嗎?”郭榮慶說能看懂。中年顧客又問：“剩余價值是怎樣產生的?什么叫等價交換?價格和價值的區別是什么?”郭榮慶一時語塞。中年顧客笑著說：“你看《資本論》還有些早，應從基礎學起。”郭榮慶自己也笑了：“我讀書雜，揀到什么就看什么。”中年顧客接著問郭榮慶還愛好些什么，郭榮慶說：“我上學時外語不錯。”中年顧客當即說了一串外語，但郭榮慶沒有聽懂。郭榮慶知道，自己遇上高人了，他真誠地說：“老師，您是哪個大學的?能把您的電話給我嗎?”中年顧客點點頭，掏出筆把自家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寫給了郭榮慶。

這個中年學者叫瀛文風，是大連環境科學設計研究院的高級工程師。他沒想到郭榮慶當天下午就早早收攤，直奔他家登門求教。

瀛文風的父親瀛云萍老先生是愛國將領張學良的部下和密友，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歷次政治運動中都受到沖擊。在這樣的家庭背景下，瀛文風年少時歷經磨難，在那個特殊年代里偷偷自學外語，成為精通英、德、俄、日四種語言的高級外語人才。

酷愛學習的郭榮慶讓瀛文風想起自己年少時的經歷，他立即喜歡上了這個有著強烈求知欲的年輕人。郭榮慶第一次登門，兩人便一見如故，一直嘮到次日凌晨2點多鐘。瀛文風為郭榮慶列出了一串書單，并精心為他的學習作出計劃。從那以后，郭榮慶便經常上門求教，差不多每次見面，兩人都要談到后半夜。

瀛文風不僅在學習上指點郭榮慶，生活上也關心他。認識不久，瀛先生就來到郭榮慶租住的小屋里看他，看到郭榮慶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用功讀書，他禁不住潸然淚下。此后，瀛先生有時在家做了一頓好菜，便首先想著把郭榮慶叫來“改善改善”。1996年4月，在瀛先生的推薦下，郭榮慶來到大連開發區一家服裝進出口企業當倉庫保管員。工作中，他接觸的產品出貨單、海關清單等都是英文，這更加激發了他學習英語的興趣。

本來，瀛先生建議郭榮慶參加成人高考圓心中的夢，但由于成人高考錄取后每天最少得上半天課，而郭榮慶需要打工維持生活，倒不出時間，于是，瀛先生又提議他參加自學考試。就這樣，郭榮慶報了大連外國語學院的英語專業自考。由于是初次參加自學考試，郭榮慶還到大連民盟科技文化學院上輔導班。每天晚上6時到9時，不管白天有多累，他都堅持去聽課。

二

為了擠時間學習，也為了省錢，幾年來，郭榮慶連春節都很少回家。萬家團聚的時候，他一個人蹲在冰冷的小屋里，吃著冷飯，抱著幾床舊毛毯邊御寒邊學習。有幾次和家里通電話，聽母親哭著說想他，叫他回去，他強忍著淚水叫母親放心，放下電話后，他已淚流滿面。

惡劣的環境、身心的苦和累沒有擊垮郭榮慶學習的信念。經過六年刻苦自學，他先后通過了英語專科和本科的全部課程，其中英語聽力考試，他考了6次才過關。2001年12月，他拿到了蓋著大連外國語學院和遼寧省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委員會印章的本科畢業文憑。

郭榮慶拿到本科畢業證書那天，瀛文風做了頓豐盛的晚餐，把他請到家里吃飯。瀛先生并沒有太多的興奮，而是平靜地對他說：本科畢業對你來說不算什么，只是一個起點，你的目標應該是碩士、博士甚至是國外著名大學的博士，只要你認真讀書，人生的道路會越走越有希望。

從那天起，郭榮慶便下決心準備第二年報考研究生。在報考專業和如何準備等問題上，他和瀛先生進行了反復探討。郭榮慶覺得自己從小就喜歡政治、法律方面的知識，在長時間的打工生活中，他又經常看到身邊的一些農民工權益受到侵害卻不知道如何維權，所以，他很想學習法律專業，將來成為一名優秀的法律工作者。瀛先生說有興趣才會學好，既然法律是他的興趣所在，于是建議他報考法律專業。

2002年底，郭榮慶報考上海復旦大學法律專業研究生。因為沒有錢參加輔導班學習，他跟自學考試時一樣，自己買來資料攻讀。由于是第一次考研，經驗不足，加上準備的時間過于倉促，雖經幾個月緊張的學習強攻，他還是以31分之差落榜。

郭榮慶沒有灰心，他總結第一次失利的原因，更加扎實地學習。2003年末，他報考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經過緊張的筆試和復試，他終于在眾多的報考者中脫穎而出，被這所全國知名學府錄取為法律碩士生。當郭榮慶在電腦上查看到自己被錄取的消息后，他激動得熱淚長流。接著，他在第一時間里把這個喜訊告訴了瀛文風先生和遠在家鄉的父母。

三

郭榮慶考上中國社會科學院碩士研究生的消息經大連媒體報道后，立即在全市引起強烈反響。許多人把電話打到刊登消息的報社，稱贊郭榮慶是當代青年的典范。有人想通過報社取得郭榮慶的聯系方式，同他探討學習方法和經驗，還有人想對他進行資助或捐贈物品。

2004年9月4日，郭榮慶被請到報社，接聽讀者的熱線電話，離預定他接聽電話的時間還有半小時，電話就響個不停。第一個打進熱線電話的宋姓青年說：“你的事跡滌蕩了我們的精神世界，你的成功給我們這個城市的求學青年樹立了信心。”一位中年婦女告訴郭榮慶．“看到你的事跡后，我感動得哭了，我要讓自己的孩子把你作為榜樣……你到北京上學后，一定要保證伙食質量，保重身體……”

在回答電話提問時，郭榮慶憑著扎實的學識，機智風趣，妙語連篇。他說：“外語學習沒有任何訣竅，只有多聽多讀多寫多練”；“自學考試寬進嚴出，最適合我們這些農村出來的學歷低的打工者”；“讀書也要講‘零存整取，也就是每天都要擠出時間看書，不要今天看個夠，明天

又一點不看”；“考法律專業的人不能讀死書，因為法律作為一門特定的社會科學，隨著社會各方面的發展變化而變化，所以學法律的人要多涉獵包括歷史、人文、政治、哲學等學科。”“我從沒覺得學習是個苦事。如果學習沒有快樂，我恐怕早就放棄了。就像有人愛玩電子游戲，一玩好幾天不睡覺。我對學習的興趣，就有這么強烈……”

當有人問道：“在遇到人生挫折時，你如何應對?”郭榮慶回答：“如果你的目標是高山的山頂，那么你決不會因被半山坡的藤枝絆了一下而停下自己爬山的腳步，所以，遇到人生挫折時，一定不要忘記，你的目標還沒有達到。”

作為一個在大連生活、學習了十年之久的打工者，郭榮慶表達了自己對恩師瀛文風先生等大連市民的感激之情，表達了自己對這座美麗城市的依戀之情。他深情地回憶道：瀛先生沒有因為我是一名賣菜郎而看不起我，他不僅在學習和人生道路上給我指點迷津，還在生活上給了我許多幫助。還有管轄我暫住地的派出所民警，在查訪中得知我的情況后，免了我四年的暫住證費用，這個費用是每月30元錢，四年就是近1500元，這對我來說，可是幫了大忙。還記得有一次，我賣雪糕時“占道經營”被“城管”逮住了，當他們看到我的雪糕箱子里都是自考教材后，就說“你的情況比較特殊，快走吧，以后注意。”還有好多雇我打工的人，當他們看到我邊打工邊讀書時，每次都會多給10元20元……可以說，正是這些無私的幫助，讓我有了信心和力量。如果沒有他們，我的成功之路肯定還會更加曲折和漫長。

郭榮慶自強不息、自學成才的典型事跡也引起了大連市有關部門領導的高度重視。大連市建設學習型城市辦公室特邀郭榮慶作為“大連市學習·創新創業報告團”成員，深入學校、軍營、社區、機關和企事業單位作巡回報告。在短短十幾天里，郭榮慶參加巡回報告近三十場次，所到之處，他的報告總是贏得長時間熱烈的掌聲。2004年9月下旬，大連團市委、市青聯下發了《關于號召全市團員青年向郭榮慶同志學習的決定》，在全市上上下下掀起了學習郭榮慶的熱潮。

一個外籍打工青年獲得如此殊榮，這在大連市絕無僅有！

2004年9月27日上午，大連理工大學城市學院十二樓會議室里涌動著令人感動的氣息。在學院領導班子成員的見證下，學院以《資助培養協議書》形式鄭重承諾：全部承擔郭榮慶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讀研期間的4萬元學費，并報銷在校期間的住宿費用及每個假期回家、返校的路費。這些資助完全是道義上的支援而無任何附加條件，但他們力邀郭榮慶三年學業完成后，到大連理工大學城市學院任教。

郭榮慶的眼圈兒紅了，他深知，在擇業形勢非常嚴峻的今天，到大連理工大學執教將是一份多么誘人的職業!為此，他鄭重接受了邀請。他說：“我漂泊打工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歸屬感，我一定好好學習，堅持做人的原則，為大連理工大學城市學院爭光。”

10月6日，郭榮慶辭別數百名趕來為他送行的大連市民，乘坐大連開往北京的T227次列車，精神抖擻地踏上了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