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龍和小龍

楊祥生

大龍和小龍是雙胞胎。

大龍落地后一聲不吭，接生婆在他的嘴腮左按右摩也不哇，娘暗暗嘀咕：這娃會不會是啞巴？半個時辰后小龍陡地掉下，隨之一陣狂啼，音質(zhì)脆而亮。娘笑了，這娃嗓門大后步寬宏呃。

大龍和小龍雖然穿著相同的衣服，但性格脾氣卻風馬牛不相及。大龍少言寡語，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平常見到親眷長輩頭一低溜了，害得娘臉上火辣辣地難受，回家就數(shù)落大龍：沒教養(yǎng)的坯子，你是金口張不開？大龍耷拉著腦袋抿緊牙口。娘嘆道：這悶罐子不改改，養(yǎng)不成龍倒成了條蟲哪。而小龍嘴甜絲絲的，上學前放學后娘啊長娘啊短地喊個不息，樂得娘合不攏嘴，連連夸道：小龍懂事，小龍有出息。

在縣辦廠當工人的爹回家來，娘就一五一十地將倆人的情況說了又說，爹想了想說，一娘生九種，九九不同樣，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一碗水端平哪。

可娘有自己的小九九，她對小龍厚愛有加，處處寵著。每逢有婚喪紅白大事，娘就帶著小龍赴宴，將大龍關在家中。出發(fā)時小龍朝大龍擠眉弄眼，唱著歌兒：“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風吹來……”大龍捂住耳朵，趴在桌上看書。那年代肚子總撐不飽，娘勒緊褲帶不讓倆娃餓著，開飯時小龍碗里總稠些，大龍碗里能照鏡子。小龍戲謔說，哥，我們換一下碗吧。大龍搖了搖頭，咕咕地將碗喝個底朝天。

唯一使大龍欣慰的是學習成績高于小龍一個臺階。暑假發(fā)成績報告單，小龍看到盞盞紅燈籠就悄悄做了手腳。娘不識字，就讓孩子報分數(shù)，大龍先報，小龍最后，小龍每門功課全是100分，總比大龍高幾分。娘聽了眉開眼笑，直夸小龍聰明，要大龍好好向小龍學習。大龍一言不發(fā)。后來還是爹揭開了謎底，爹對娘說，為人要直，作文要曲，教娃要誠實啊。

不知不覺兄弟倆長成樹。大龍大學畢業(yè)后在單位苦干8年榮升為局長。小龍高考未取后自謀個體奮斗8年當了飛龍集團總經(jīng)理。娘逢人就夸，我家兩條龍飛黃騰達嘍，一個是官爺，一個是財爺。

春節(jié)全家歡聚一堂，退休的爹滿面紅光，舉起酒杯高唱凱歌：今天我先敬大龍兒一杯，戲里說：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大龍兒啊，當官就要立得正，行得正，堂堂正正，做個清官哪。大龍畢恭畢敬站起，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我不會辜負爹的囑咐，做好事，當好官。爹連連點頭，舉起酒杯一口喝下。爹又舉起酒杯神采飛揚：第二杯我敬小龍兒，古話說，無商不奸。掙錢要掙明錢、亮錢、干凈錢。小龍兒啊，你眼下是大款，可不能昧著良心賺黑錢喲！小龍兒滿臉不高興，爹啊，新年新氣你說的啥哩，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經(jīng)商者以錢為本，以賺錢為榮，世上理千千萬，賺錢的理萬萬千，賺大錢可為樓上樓，賺不到錢只能樓下搬磚頭嘍。小龍鼻子哼了哼，斜坐在椅子上喘氣。

大龍本不想多言，當看到小龍傲慢的神態(tài)時忍無可忍，霍地站起說，小龍弟呀，我告訴你，爹的話句句在理，你要聽爹的話，可不能像小時候改成績單玩假的。

然而小龍根本不買賬，呸！誰聽你那套政治課，你走你的仕途路，我走我的金錢路，我們走著瞧吧！

家聚不歡而散。娘連連跺腳，這小龍咋變了味？

不久，大龍在人代會上以全票當選為縣長。不少群眾敲鑼打鼓送匾上大龍門，大匾上鐫刻著五個金光大字：“為民好干部”。

緊接著，小龍以假藥案涉嫌被公安機關收審。娘百思不得其解，她久久地站在小龍辦公樓下嘮嘮叨叨：小龍啊，你咋會做缺德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