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丹丹
在餐廳吃飯,突然來一短信:你到云南西雙版納旅游,途中遇到一群野豬的圍攻。游客均掏出食物和金錢,野豬不為所動。你掏出僅有的身份證,群豬跪而痛哭道:老大,我們可找到你了!
“撲——”一口飯沒咽下去全噴了出來。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了看對面的四眼妹,“對不起對不起,太不好意思了,這個,那個——”我邊陪笑臉邊幫她擦干凈,最后扔下一包紙巾,趁對方沒發作倉皇而逃。
我打機關槍似地點擊著手機:該死的猴子,誰是你老大!
但和煦的陽光突然讓我心中一熱,眼圈濕濕的,這是進大學后第一條來自老友的短信。
一
六歲那年,因爸爸工作調動,我們搬了家。那片小區是新建的,但地方挺小。我悶壞了,整天呼呼呼地喘著無聊的粗氣,像撐多了翻了肚的金魚仔。
一天吃完早飯,到后院轉轉,忽然發現一個穿綠裙子長一臉小雀斑的小女孩坐在門口,氣急敗壞地扭著她懷里布娃娃的屁股,嘴里還含糊地說著:“叫你尿床,叫你尿床……”我這才發現她背后晾的被子上有一朵大“黃花”。我納悶了,誰尿的床呀?
那個傍晚,我蹲在房前草地上捅螞蟻窩。突然一陣鬼哭狼嚎由遠及近。我站起來,一個又瘦又小的女孩穿著蓬蓬的粉色睡衣,光著腳丫子玩命地跑,邊哭邊喊:“媽呀——”她后面,一只小黑狗緊追不放。那是我的小狗。我大吼一聲:“巴頓,回來!”那小黑狗停下了,搖搖尾巴,掉頭向我這邊跑來。那小女孩也張牙舞爪地消失了。她不就是那個尿床的!
后來我們混熟了,她叫我師父了。她姓孫,長得瘦小,蠻像猴子,于是我美其名曰:孫大圣。有一回她問我她是孫大圣,那我是不是唐僧。我說“糖”還行,“僧”我就不感興趣了。
二
我和大圣同歲,同時被送往一個幼兒園插班。后來又同時上了小學。大圣在上學的第一天便抱著她爸的褲腿大哭耍賴皮,然后在一巴掌下悻悻地提著夸張的大書包從她們班來到我們班,站在我身邊抽嗒,和我同桌的小男孩沒辦法只好到別的地方坐去了。
我們倆整天在一起談論些東倒西歪的故事和雞毛蒜皮的事,一起攻擊在背后說我們壞話的小朋友,一起上課說悄悄話笑出聲而被逮到罰站。我們也常打架,兩敗俱傷是通常情況。然后回家路上,一前一后隔好幾米遠,你罵一句,我回一句,都氣得半死,還擰著脖子不跟對方說話。
但這絕對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一會兒再見面又有說有笑的,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過。唉,臉皮還挺厚,忘性總比記性大!
我是個天生的體育白癡。而大圣果真是大圣。別看她瘦得像排骨,跑得可快了,每次罵完人都能成功地溜之大吉,而我的下場卻很慘。我尋思著會不會是因為被狗追的,所以運動會上她總能大顯身手。
三
后來我們一起進了初中,但分在兩個班。我的成績一向非常優秀,而她卻穩坐后三排。日子不聲不響地溜走。我突然發現大圣不知何時已出落成一個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不尿床了,不罵人了,更臭美了,也還怕狗。
有一回我背了一個比我胖的人和別人賽跑。正洋洋得意時,摔了一跤,腳骨折了。打了石膏在家養了一個月。這一個月她給我講課,布置作業,儼然我的小老師。結果期末考試真是令人大跌眼鏡。我考了全班第一名,而她卻落到東非大裂谷去了。她倒會自我安慰,說她沒念書那根筋。
四
當然,后來我考上了省屬重點高中。大圣這小妮子去了一高職學校,離我遠了。走之前,我們生離死別似的互贈禮物。她送了我一只青蛙,說“想我就看它”,我說你是青蛙呀!但我們還是哭得一塌糊涂。
現在,她已經參加工作了。大圣終于修成正果了,而我這個師父還在校園里摸爬滾打。十三年了,放什么都應該過期了,而我和大圣的感情依然如剛出爐的蛋糕,醇香而新鮮。
我們注定要“對峙”一輩子的,大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