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霄洞大慘案

年先春　李先定

事件預覽

1927年農(nóng)歷五月的一天，峨眉山三霄洞發(fā)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慘案，60余人，不到5分鐘時間，統(tǒng)統(tǒng)慘死洞內(nèi)，一個個四肢扭曲、面目猙獰，就像活埋后剛從泥坑內(nèi)挖出的死人。不久，成都《新新新聞》報以頭版頭條，公布了這一特大慘案新聞。霎時間，峨眉山陰云密布，鬼哭狼嚎，峨眉縣長因對峨眉山管理不善，瀆職引咎，丟掉了烏紗帽。

行善：化緣募捐苦修佛堂

峨眉山三霄洞，位于九老洞右側10余公里，那里蔓草叢生，地僻山荒，人跡罕至。1925年夏天，三霄洞來了一個和尚，法名演空，原籍自流井。他一眼看中了這里的環(huán)境，決定留居下來，開辟三霄洞，使其成為清靜禪院，自己好做三霄洞佛堂第一代開山祖師。修路、建廟、供神需要很多錢，演空不辭勞苦，來往于成都、重慶、宜賓、自流井等地，四處化緣募捐，在洞外修起了佛堂。又在洞里供上了三霄（云、瓊、碧）塑像，經(jīng)聲瑯瑯，青燈熒熒，頗為肅穆。接著在瓷都景德鎮(zhèn)燒制了觀音大士一尊運回供奉。佛像工藝精巧，造型莊嚴，是一件藝術珍品。寺廟不可無鐘，鐘為叢林號令資始，“曉擊則破長夜警睡眠，暮擊則覺昏衢疏冥昧”。名山古剎，除風景秀麗，不失為游覽勝地外，經(jīng)久不息的鐘聲更為山林增添無限生機。演空尋思，廟內(nèi)缺少一口大鐘，想把這件善事讓故鄉(xiāng)父老去做，也讓他們?yōu)閮簩O積一點陰德。

積德：眾人朝山風雨兼程

1926年秋，峨眉山寒風瑟瑟，葉落草黃，演空和尚收拾行裝，登程上路，腳穿布襪芒鞋，直往自流井奔去。不一日，來到富順縣自流井（自流井當時屬富順縣管轄），演空向善男信女們弘揚佛法，聽眾很受感動，一致同意出錢鑄造銅鐘一具，約定翌年初夏，親送至峨眉山三霄洞演空和尚廟宇。

1927年農(nóng)歷五月上旬，富順縣自流井朝山會香客一行70多人，人人穿戴一新，在“領香”（即帶隊）劉安邦的率領下，雇人抬著銅鐘，鐘上披紅掛彩，鞭炮齊鳴，鑼鼓喧天，浩浩蕩蕩開赴峨眉。

劉安邦是川劇藝人出身，這次，他還隨隊帶了一個唱“板凳戲”（圍鼓）的班子。大家沿途不辭辛苦，風雨兼程。走了半月光景，才到了峨眉縣城。當晚，受綏山鎮(zhèn)鐵匠街李秀林之邀，在泰豐茶園擺下圍鼓唱戲，唱到深夜，盡歡而散。第二天一早，香客們又整理行裝，簇擁著披紅掛彩的銅鐘直奔峨眉山。那一日，來到三霄洞，演空早已迎出廟外，故鄉(xiāng)人異地相見，分外親熱。眾人虔誠地獻上銅鐘，演空看那鐘渾身烏亮，形圓中空，頂部“蒲牢”口中穿一鐵鏈，鐘身鑄滿文字，心中十分高興，忙端茶送水，準備齋飯。

熱鬧：鼓樂齊鳴 聲震洞府

眾人酒足飯飽，已是下午6時左右，劉安邦指揮眾人在洞內(nèi)擺好圍鼓，唱起戲來。鑼鼓喧天，人聲喧嚷，給寂靜的山林增添了幾分熱烈的氣氛。香客們先唱了《水涌金山寺》《八仙過海》兩出戲，尚未盡興，正商議點哪一出戲，臺下一個四十來歲、大塊頭身材的香客粗聲粗氣說：“既然上峨眉山朝拜三霄娘娘，何不唱一折《三霄大擺黃河陣》，以顯顯三霄娘娘在黃河陣上的威風？”“要得！”“對??！”大個子話音剛落，眾人一陣哄鬧，聲音震得狹小的洞子嗡嗡直響。劉安邦端起蓋碗茶呷了一口，搶起鼓錘，眼睛掃了缽、鑼、鐃、鐺幾個助手一眼，清亮地喊道：“伙計們，開干！”隨即揮動鼓錘“吧噠、吧噠”兩響，頓時鼓樂齊鳴，一段段二黃、走板響徹洞內(nèi)。修道千年洞內(nèi)成，殷勤日夜煉玄元。如今擺下黃河陣……三霄洞內(nèi)燈燭輝煌，煙霧彌漫。鑼鼓聲、歡唱聲、笑語聲、謾罵聲，震蕩著這個高約3米、寬約5米、深約半里的三霄洞府。

死神：驟然降臨 縣長震驚

碧霄娘娘“黃河陣”三字尚未落板，突然巖洞深處傳出“轟隆”一聲，霎時，洞中滿堂紅蠟燭全部熄滅，一股碗口粗的黃色火焰，箭似的從巖壁沖出，從人們頭上滾過，眨眼間，消失在洞外。當場，洞內(nèi)64人死亡，劉安邦等人在洞口解手也被洞中氣流沖倒在水溝邊昏迷過去。約過了半個時辰，幾人慢慢醒過來，忍著渾身疼痛，掙扎著走進洞內(nèi)，只見死者一個個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臉色鐵青，四肢扭曲，猙獰可怕。5個人嚇得忘記了疼痛，掉頭就跑，直奔山下傳報。峨眉山縣長吳鴻壽當晚正在燈下看書，看到高興處，口中不停地吟哦：“天下之事，不可盡知，而以臆斷之，不可任也?！焙鋈婚T房跌跌撞撞跑進書房，說外面有重大事件稟報。吳鴻壽丟下書本，忙叫快傳。劉安邦俯首弓腰進屋，匍匐在吳知縣面前，顫顫抖抖地把事件講了一遍。吳鴻壽一聽面如土色，急得在室內(nèi)踱來踱去，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連聲呼喚說：“人命關天！”立即命快馬星夜奔赴富順縣，請該縣縣長到峨眉共審詳情。

謎團：緊緊逼壓 難以化解

不日，富順縣長裴瑞卿帶領一班人馬，趕到峨眉。吳、裴二人經(jīng)過商議，雙方各派人員同往三霄洞查勘現(xiàn)場。

眾人來到三霄洞口，只見寺廟倚洞而立，飛檐、斗拱，新塑的釋迦牟尼佛端坐蓮花臺上，寺門左右懸一金字匾聯(lián)，上聯(lián)曰“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峰頭外布滿慈云，常庇琉璃世界”，下聯(lián)“愿人出孽海迷津，名揚利藪，洞口前撐來寶筏，普渡億萬眾生”。果然氣象莊嚴。各人手執(zhí)火把，由洞口慢慢進去（洞內(nèi)死尸在前已全部掩埋）。洞內(nèi)越來越暗，陣陣陰風夾著腥臭一股股向人撲來，路潮而滑，火把的光，射不過3尺，照到頭上，顧不到腳下，頭上還不時有一點一點的水珠滴下來，滴到頸項里冰冷徹骨。

大家默默無言地走了一會兒，洞內(nèi)曲折幽邃，愈深愈大，來到中洞，地勢開闊，事情就出在這個地方。經(jīng)過一段時間了解，誰也解釋不出事情發(fā)生的原因。吳、裴二知縣一籌莫展。吳鴻壽身為峨眉縣長，應對游山客人安全負責，64條人命他無法推脫；裴瑞卿系富順縣父母官，肩負死者家屬的期望，若查不出原因，回去作何交代？二人哭喪著臉，面面相覷。

這時有一位師爺出主意道：“峨眉山是佛家之地，何不去問問和尚，出家人一定知道詳情?！币痪湓捥嵝蚜藚区檳郏纯磁崛鹎?，裴點點頭。隨后，兩縣共同派人上山造訪萬年寺的高僧恒久和尚，請求指點迷津。

疑云：菩薩顯靈 眾人犯禁

峨眉山萬年寺是全山大寺廟之一。住持恒久和尚幼年出家，諳熟佛教經(jīng)典，據(jù)說是全山最有德行的高僧。調查人員首先拜訪了他。恒久手捻佛珠，半睜半閉著老眼：“這幫朝山居士心意不誠，大打圍鼓，違犯山規(guī)驚動山神。又唱‘黃河陣戲文，責備三霄娘娘‘無端擺下黃河陣，因此，菩薩顯靈，懲治了他們，連我們佛門弟子也遭劫難?！焙憔煤蜕幸诲N定音，峨眉、富順兩位縣官點頭認可，聯(lián)合簽署，行文上報省城，聽候裁處。

不久，峨眉縣城內(nèi)一林姓人家編寫印刷出一本名叫《生死報》的“善書”，讓人們演唱。內(nèi)容便是講三霄洞一事，勸誡人們要“行善積德，敬神信佛”。一時間，峨眉山善男信女陡增，香火十分興旺。國民黨省政府得知此事后，急派員和記者赴峨調查。不久，成都《新新新聞》報刊出特大消息：“峨眉山大擺黃河陣，三霄洞娘娘顯靈，六十余人喪生！”

探查：科學釋疑 魔洞密封

華西大學教師范美清手持報紙，暗暗沉思，科學逐漸發(fā)達的20世紀20年代竟然出現(xiàn)如此怪事，學有成就的范教授不由半信半疑。當年暑假，他帶幾個學生專程赴峨，探查“黃河陣”始末。他們得出結論，三霄洞事件，并不像和尚和報刊所說，所謂三霄娘娘顯靈，而是因洞中鑼鼓聲、喧鬧聲，震動了洞內(nèi)瘴氣，加上洞內(nèi)狹窄，空氣稀薄，當時洞內(nèi)人數(shù)很多，又燒鴉片，又燃起許多蠟燭（稱謂“滿堂紅”），消耗氧氣甚多，終于導致瘴氣爆炸，中毒而死。

范教授的科學論斷，獲得一致公認。國民黨省政府迫于輿論，隨即下令：①將峨眉山三霄洞封閉；②以后不許在山上各寺廟擺圍鼓唱戲文；③將遇難者選址安葬；④拆除三霄娘娘廟，禁止過往居士來此游憩。自此，富順香客，魂繞三霄，死難事件，不了了之！據(jù)說，尚有一尊很名貴的瓷制觀音菩薩被封在洞內(nèi)。據(jù)《峨眉伽蘭記》載，所有死者均叢葬于中峰寺官山一個葫蘆漕的地方，并樹碑，刊死者姓名，以記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