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巨人”照片背后的故事

時念堂

一提起第一代人民領袖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周恩來“四巨人”在飛機前合影的那幅照片，人們都會有很深的印象。這幅照片曾在包括掛歷在內的許多場合下使用，而且流傳很廣。照片上的毛澤東十指交叉，自然攏于胸前。劉少奇緊貼毛澤東一側，笑容滿面地看著周恩來。周恩來手捧以馬蹄蓮為主的一束鮮花。朱德身穿呢子大衣，垂手站在周恩來側后。他們相對而立，臉上充滿燦爛的笑容。照片背景上的那架飛機，就是空軍專機師的伊爾－１８飛機。就在這幅照片的后面，有著一次不同尋常的專機飛行。

１９６４年１１月５日，應蘇聯共產黨和蘇聯政府的邀請，由周恩來、賀龍率領的中國黨政代表團，前往蘇聯參加十月革命４７周年慶典。代表團的成員還有劉曉、伍修權、喬冠華、康生等。越南黨政代表團也應邀前往，并與中國黨政代表團乘坐同一架飛機。我當時任專機師副師長。因為我是新中國自己培養的第一期飛行員，空軍領導決定由我帶領一個機組，駕駛伊爾－１８飛機飛往莫斯科去完成這次重要專機任務。

執行這次出訪任務的政治背景在當時是異常嚴峻的。從上世紀５０年代末開始，中蘇關系走向低谷，我們黨與蘇聯共產黨在意識形態方面有著嚴重分歧，雙方通過電臺、報紙等各種媒體爭論得相當激烈。截至１９６４年，我黨已經連續９次公開發表評蘇共中央公開信的文章。蘇共領導推行大國沙文主義，欲將我國納入他們的控制之中。為此，還單方面撕毀兩國簽訂的國防新技術協定、國家技術協定，廢除３４３個專家合同、２５７個科學技術合作項目，撤走所有專家，停止向我國提供原子彈教學模型的有關技術資料，甚至連張紙片也不留下。并公開宣稱，沒有他們的幫助，中國人２０年也搞不出原子彈，企圖用經濟壓力迫使我國就范，捆綁在他們的戰車上，聽命于他們的指揮。然而，他們萬萬想不到的是，１９６４年１０月１６日，就在蘇共領導人赫魯曉夫下臺的前天，我國成功地爆炸了第一顆原子彈。我國戈壁灘上升起的蘑菇云，震撼了全世界，也震撼了克里姆林宮。全國人民無不為之歡欣鼓舞，我部一位飛行員當即寫了一首詩歌，后被刊登在《人民日報》上。

我國黨政代表團就是在這種國際政治背景下去訪問的。赫魯曉夫下臺后，新任蘇聯領導并沒有改變對我黨的立場和態度，在雙方的談判接觸中，沒有任何進展，每每不歡而散。因此，這次到蘇聯訪問被稱為“踏雷之行”，潛在著很多想象不到的情況。更讓人擔心的是，我們駕駛的伊爾－１８飛機，就是前幾年剛從蘇聯引進的，駕駛人家的飛機飛到人家的國土訪問，心里很不踏實。我與機組成員從保證總理專機的安全出發，感到肩上的擔子異常沉重。

所以，從一開始，我們機組在思想上對專機飛行安全問題就有了充分準備。既然蘇聯在兩國關系問題上能做出那么多不友好的行為，可以肯定，在蘇聯境內的空中與地面專機保證工作也不會一帆風順。從最困難最復雜的情況出發，機組加強了對專機安全的防范意識。

１９６４年１１月５日，專機載著周恩來總理一行及越共代表團，從西郊機場飛向首都機場，然后沿國際航線向莫斯科飛去。

看到總理為國家的事情操心忙碌的樣子，我想起了在此之前的一次飛行。同樣也是到莫斯科訪問，可是，由于工作太忙，在準備出國的前一天晚上，總理還因為工作滯留在上海。我們披星戴月載著總理從上海趕回北京的時候，已經是凌晨２點多鐘了。然而，按計劃當天上午８點鐘就要從東郊機場起飛到莫斯科訪問。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機組還能擠出一點時間進行休息，可是總理卻沒有休息時間。當我們機組準時飛到首都機場的時候，總理又準時出現在我們的飛機上了。此刻，在飛機上等著總理的又是那一大摞文件。

在安全上?熏我們采取的第一個辦法就是使飛機時刻處在機組的監視之中。當我們把中、越兩國黨政代表團送到莫斯科后，正常情況下，代表團的飛機在機場停放期間，由蘇聯派人警衛，為了防止意外情況發生，機組人員想方設法不離飛機左右。為達此目的，機組的做法是，既不能讓對方感覺出來我們對他們不信任，又要達到機組對飛機實施警衛的目的。于是，我們就以給飛機做機械檢查為名，重新將檢查窗口打開，故意把那些已經檢查過多遍的地方，再反復檢查數遍。偌大的一架飛機，隨便找些部位，也可以檢查它幾天，實在沒有什么可檢查的，就干些清潔飛機外表的活，也能干很長時間。有時候，直接向機場調度部門申請試飛，我們駕駛飛機上天飛它一圈，使飛機隨時處于良好的待命狀態，只要一有情況，馬上可以起飛。１１月份的北京，剛進入初冬季節，而莫斯科早已是冰天雪地了。機組成員只要想到中國代表團專機安全的重任及周總理一行在蘇聯的處境，就早已把嚴寒天氣條件下外場工作帶來的艱苦置之度外了。

其次，給飛機加油，是保證專機安全的重要環節。在別的工作上，我們可以通過努力避免發生差錯，可是飛機使用的燃油必須由蘇方提供。為了確保加進飛機的油料沒有任何問題，我們想了個很好的方法，一改過去在國外給飛機加油的做法，不再通過機場調度部門申請專門的加油車輛，而是在機場看到給蘇聯同一機型加油的油車后，半路將他們攔住，給我們的專機加油。這樣，就杜絕了可能在飛機油料問題上發生意外。在如此關鍵的問題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關系到自己國家領導人安危的重要時刻，在機組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寧可做得更多一些，甚至有些謹小慎微，也不能因為任何一點疏漏，導致無法挽回的惡果。外交無小事，在飛機上發生的危害是不可逆轉的。國家領袖在地面參加各種活動的時候，有很多安全保衛措施，有專門的保衛人員參加警衛，而首長一旦乘飛機升空，保衛人員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施展。空中的安全如何，全在飛行員的把握之中。難怪有的首長在登上飛機之前，會微笑著對機組人員說：“我這一百多斤可就交給你們了。”此話聽起來雖然幽默，但的確說明了保證空中飛行安全的重要性。

為了封鎖總理專機起飛時間的有關信息以防不測，我國保衛人員特意把機組人員召集到中國大使館的密室，互相之間都不說話，只用手寫字條的方式交談。提前把飛機準備好，然后，采取突然“襲擊”的辦法，在通知對方要走的同時，立即起飛。當時莫斯科天氣惡劣，機場上空大雪紛飛，跑道上冰水混合，水平能見度只有２００米。在如此困難的條件下，機組憑著高度的愛國主義精神與平時練就的過硬技術，迅速載著總理一行離開莫斯科。

代表團專機于１１月１３日莫斯科時間２２點起飛，日夜兼程，于第二天下午１６點１０分左右安全降落在祖國的首都機場。當周總理走下飛機時，我透過駕駛艙的玻璃窗看到，毛澤東主席率劉少奇、朱德、董必武、鄧小平等走向飛機。他們像久別重逢的戰友，與周總理一一熱烈握手，親切問候，少先隊員跑過來向代表團獻花。就在此刻，隨著記者手中照相機快門的閃動，留下了帶有歷史意義的寶貴時刻，把這一不尋常的場面定格在祖國的首都機場。黨和國家領導人出國訪問應該是常來常往的事情，但是這次出訪蘇聯卻不同尋常，黨和國家領袖們全部出動到機場迎接總理的歸來，其重大意義及在國際上產生的影響也就可想而知了。

后來公布于世的中國領袖“三巨人”的照片上沒有了劉少奇，顯而易見，是在對照片進行技術處理的過程中被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