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先生

張紅巖

北非突尼斯一處旅游圣地Hammamet，素有歐洲大陸的渡假花園之稱，我與愛人選擇在圣誕節期間來到了這個港灣, 我們住的賓館叫Vincci Sultan， 是當地歷史最悠久、景觀最悅目的五星級賓館，賓館從設計到管理處處體現著法國殖民地時期的深遠影響。按常理，每天晚餐后都有一些娛樂助興節目，經常有觀眾被邀請到臺上做舞蹈表演，想不到圣誕節這一天主持人竟相中了我。

盡管心里邊害怕著會成為大家搞笑的對象，但看主持人那份懇切，還是應了下來，同時好像是她說得無論如何也該承擔這份亞洲人的責任。節目一開始，主持人介紹各位選手，首先Monsieur Italy, 在歐洲, 意大利人有“最佳情人”的美譽，這位老將一出現，臺下的老婆孩子和女人們就開始吶喊不停了，他是剛剛入住下來的一個龐大的意大利旅游團的代表，接下來是Monsieur France, 素以紳士著稱的法國人，派出一個瀟灑紳士上陣，臺下為數眾多的法國人歡呼雀躍。接下來是我，Monsieur China, 底下嘩然一片，雖然聽不太懂他們的各式鳥語，但一致的表情告訴我，他們很驚訝居然還有中國人參加，據說這些旅游愛好者唯一并且經常接觸的中國人就是中國餐館的服務生，他們很難想象在這里還有一個來渡假游玩的。最后出場的是Monsieur Brasil, 熱情豪放的巴西先生，是個酷似羅納爾多的英俊小生。

主持人用法語宣布第一個節目，要每個候選人演唱一首歌，歌的種類語言不限，其他三人每個演唱的時候底下都有人幫腔助興，輪到我，稍作思考我決定唱一小段京戲，因為演唱西方歌曲不是我的強項，并有班門弄斧之嫌，我肯定我最擅長的“真心英雄”在這里也無用武之地，倒是Beijing Opera他們也許有些耳聞卻未曾見識，于是整頓嗓音，我唱了一段“今日痛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甘撒熱血寫春秋……”，我們的國粹確實有很大的感召力，盡管我的唱腔很業余，但還是聽到了下面熱烈的掌聲。

第二個節目開始搞笑，每個人口里塞三個冰塊再把剛才歌曲唱一遍，每個人都嗚嗚哇哇、洋相百出，最搞笑的是有人忘了剛剛唱了什么歌了。我則一本正經地借助兒語和體態語言將我們這段現代京劇名段徹頭徹尾地糟蹋了一遍。

第三個節目，比賽看誰能在三分鐘內收集最多數量的鞋子，主持人話音一落，頓時大亂，意大利人先沖到自己的親友團中，大家紛紛脫靴相助，巴西小伙則施展無窮魅力，又笑又鬧，又摟又抱，法國人戰略不錯，先搶陌生人的鞋子，同時還不忘告訴自己的親友“把鞋子捂緊，等著我！”，而我，一難脫溫文爾雅之氣，無法像巴西小伙那樣火爆；二沒有龐大的親友團作后盾，盡管我知道誰也甭想搶走我老婆的靴子。我很禮貌的不緊不慢地向那些紳士淑女們索求，老婆幫忙預定了她周圍人的幾雙鞋子，最終我成功地收集了14雙鞋子，等我用衣服兜著這些鞋子回到舞臺時，我看到上面已經堆起了三座小山，最多的收集48雙，倒數第二的是23雙，我無法不自慚不已。

最后一個節目，比賽誰能親到最多數量的女士！我一聽之后只剩下苦笑的份了。這次是輪流表演，法國先生駕輕就熟，他們每天見到女士就行貼面禮(bijou)的習慣一定給了他很好的心理基礎，戰績不菲，28個！意大利先生很高效共親了38個其中包括一個小男孩和一位男主持人，第三個輪到我，我遠遠地已經感覺到愛人的焦慮而矛盾的心情，希望老公贏又不希望老公親別的女人，其實不僅是她，我在法國留學快兩年了也不習慣和陌生女人bijou, 僅有的幾次必要場合“禮貌過后”還要臉紅，我于是堅定地走向在遠處靜望著我的愛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在她臉上深情一印，便從容回到舞臺，主持人精確地告訴我“還有2分30秒，抓緊時間！”，我靜坐不動，他問我為什么，我接過話筒，說了一句最誠實的話：“I only kiss the one I love”，話音一落，先是有人猛爆出掌聲，片刻后，這句話被翻譯成了法語和意大利語，全場掌聲、口哨聲和女支持者的尖叫聲開始混成一片！

在這贊許聲中，我讀出這樣的信息：無論東方人還是西方人，人們的心底都深藏著對純真的愛情的渴望，而對他們中的多數人來說，這種渴望一直被他們所生活的物欲社會所淡化，而剛剛那簡單而坦誠的一句，恰好觸動了那種反璞歸真的心弦。最后主持人呼吁觀眾用噪音的分貝數來表達他們的最終選擇，喊到 Hongyan的時候，尖叫聲加劇，觀眾已經清楚地封了我這個 “Monsieur Sympathique”最佳先生。作為鼓勵，我們被請到吧臺喝到了那個圣誕節最溫馨的兩杯軟飲。

今天想來，如果當時沒有雄厚的文化底蘊可以對抗主持人的催促，如果用無所謂、入鄉隨俗的心態仿效各位先生去索吻，也便無法送給愛人這份特殊的圣誕禮物了。我在心里默默感謝我們的中華傳統文化對我的深遠影響，它使我能在當時不為外界所動，保持了那一份真實和保守，才以在這樣一個不經意的鏡頭中給西方觀眾展示出我們文化中的那份或稱作為保守或稱作為純真的文化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