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拉手

于　宇

妻患上鼻竇炎，還挺嚴重。醫生說：得穿刺，穿刺不行還得開刀。我和妻都不懂什么叫穿刺。醫生就解釋，說是用根空心針扎進鼻竇部位，將里面的膿吸出來。我問針有多長?回答：怪長的。妻最害怕進醫院，別說穿刺，連吃點藥片者曠如臨大敵”。

“不穿刺就不行嗎?”我想說服醫生改用其他方法。

但醫生的回答讓我失望：“不穿刺，非但病不會好；發展下去，還有可能引起惡變。”

天哪，這么嚇人!我暗自叫苦不迭：看來妻這回是“在劫難逃”。

為了治好妻子的病，我只好狠狠心，和醫生結成“統一戰線”，耐心地做妻子的工作。還好，她經不住我們“軟硬兼施”，最后終于極不情愿地點點頭，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穿……穿吧……”

支架上的燈刷地亮了起來。手術開始。

妻愣愣地坐在醫生對面的木椅上。當醫生將一根銀針從托盤里取出來時，我的心里想：唉，要是我能代替她受這個罪就好了，怎么能苦她呢!但我這時只能鼓勵她，只能幫她使勁，如果稍有動搖，就有可能前功盡棄!可我怎么給她鼓勁呢?

我把一只手伸給她，抓住她的手說：“別怕，別怕，有我呢!”

她的手冰涼，而且在顫抖!

她似乎找到了依靠，憋足了勁，也緊緊地抓住我的手。

就在我和她說話、拉手的瞬間，醫生很麻利地將那根空心針扎進了她的鼻腔。妻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但因為有我釣手臂支撐著，她馬上鎮定了下來。隨著吸管不停地舒張，一股紅黃混雜的膿血斷斷續續地落進了瓷盤……

“看看，不穿刺能行嗎?”醫生要用事實教育病人和家屬。

我感激地點點頭，妻也點頭。手術后，我準備起身去沖洗瓷盤。卻抽不出手。——我的手還被妻牢牢地攥著。

“要不是拉住你的手，我肯定連坐都坐不住”。妻后來對我說。

妻這句話道出了她“成功的秘訣”，同時也包含著對我的感激之情。

此后，妻又相繼做過兩次穿刺。當然這幾次都由我陪著，并且在穿刺之前，我都是主動地把手臂伸向她。也真奇怪，每當我倆的手拉在一起時，她就似乎變得勇敢和堅強起來，而且一次比一次堅強。

我感嘆夫妻手拉手的力量!很自然地，我想起了年輕時的那次拉手。

……一條綠樹掩-映的湖堤。我和她邊散步邊說著悄悄話。我說：我們蘇北可不比你們蘇南，你跟著我是會受苦的。她說：這個我早想過了，苦我不怕，我媽常對我說，她年輕時吃的苦比我還多哩!我感激地點點頭，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只是我覺得這樣很對不起你，真的!她莞爾一笑；別說傻話，只要你以后真心對我好。說著她將一只手伸給我……這是我倆第一次拉手。須知在那個年代，男女之間拉一拉手，即使扣不上“小資”的帽子，也稱得上是一件“新鮮事”。拉手，意味著兩心相通。拉手，意味著愛之承諾。拉手，一切的一切都在不言中。

從這以后，我和妻好像很少再拉過手。

——我們的手都忙于“飯碗”，忙于事業：辛勤地勞作，奮力地拼搏。

——我們的手都伸給了兒女：牽著他們一天天地長大成人。

——我們的手都投向了家中的老人：給他們獻上愛心、孝心……

歲月無情。不，歲月如歌！如今當我們剛踏進老年的“門檻”，在妻患病期間，我倆終于又一次拉起了手。雖然這時的拉手與年輕時的拉手不可同日而語，但在夫妻愛的長河中，它們貫通。如果說年輕時的拉手只是一次愛的投入和承諾，那么人至暮年的拉手，則意味著老夫老妻休戚與共，相濡以沫。

其實，我和妻子的手任何時候都沒有松開過。只不過，這種“拉手”要靠心靈來感悟。不是嗎?我們手拉著手，齊心協力編織著幸福美好的生活……盡管我們有時也哀嘆：這大半輩子活得很累，缺少應有的浪漫和柔情；但在經歷忒多的體驗之后，我和妻子終于恍然大悟：生活中看不見的“拉手”與看得見的拉手，原來是—脈相承的，這根脈就是愛之血脈。夫妻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把手緊緊拉在一起，這既是一種力量，也是一種幸福!

愿天下的夫妻都能手拉手共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