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３２級臺階

常　州

母親去世后，在父親執意要找這個比他大3歲的繼母時，我的態度是比較中立的。幾年后，父親去世，老家就剩下繼母一個人。繼母有個兒子，不太爭氣，至今還在監獄里，這使繼母老來無靠。我們兄弟在外地都是有頭有臉的，繼母便把晚年的幸福寄托在我們身上。

繼母住在鄉下，過著典型的農民生活。繼母深知，她沒有養育過我們，對我們也沒有格外的恩情，所以每次到我們家來，都有些縮手縮腳。她提出到我家來做點雜活，妻子很委婉地謝絕了。她又提出到弟弟家去照顧小孩，弟弟也沒有答應。這很讓繼母傷心，暗自掉下不少眼淚。盡管這樣，繼母還是一如既往地往我們兄弟家走動。每次都會背一些東西來，大到豬肉，小到新鮮蔬菜，我們雖然心里感覺不親，但表面還是過得去。所以繼母每次都是高高興興地來，高高興興地走。

繼母哮喘病和腦血栓同時發作的消息是別人打電話告訴我們的，我問妻子是否回去看看，她說：“那么遠，又要爬山路，我不去。”弟弟和弟媳也沒回去。

我們沒回去，只托人帶去了一些錢。繼母十分失望，懨懨地在床上躺了兩天，連話也不愿與人說。我心里覺得有些慚愧，便打電話和繼母說等我忙完這一陣子，就回去看她。繼母一聽，便興奮不已：“好，好，我給你們做豆腐和鹽蛋吃。”

但一個一陣子過去了，又一個一陣子過去了，我還是沒能實現我的承諾。一天下午我們剛剛回家，就聽見屋外有很大的響動，我打開房門一看，一個人從最上一級臺階滾到了下一個平臺上。我嚇了一跳，趕緊叫上妻子去看是誰。只見一個老人橫倒在地上，花白的頭發蓋在額前，一身的老藍布衣服，腳上穿著一雙膠鞋，背上還背著背簍，背簍里的東西已經潑了出來，有蔬菜，有糧食，還有一包豆腐和鹽蛋。那是繼母。

繼母就這樣離開了人世，只有64歲。她出殯那天，我和弟弟兩家人都回到鄉下，給她披麻帶孝，在她的墳前行了對父母才行的大禮。

我們家住在7樓，從底樓到家要爬132級臺階，每次我們回家都爬得氣喘吁吁。現在每當我爬完那132級臺階，心里就充滿了罪惡感，為我的冷漠。繼母用一顆真誠的心來接近我們，我們卻漠然視之……

我想，從此以后，我會加倍地善待我身邊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