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腚箭

張蓬云

石柱是個貨郎，每天挑著貨擔子走村穿寨賣些針頭線腦、胭脂香粉，掙幾個小錢與老母親度日。

月娥是山前村大財主劉老爺的閨女，人長得如花似玉。平日不出門，只有聽到貨郎石柱在門口搖響撥浪鼓時，才有機會出來看看熱鬧，買點東西，跟左鄰右舍的姑娘們說說話。一來二去，話里話外的，月娥就跟石柱好上了。她告訴石柱，她爹要給她招親了，你得想想咱倆的事呀。石柱發愁了，說我一個窮貨郎，你爹哪能把你許給我呀?

月娥說我爹一輩子愛打獵，他最喜歡射箭射得準的人，誰要能百步穿楊，他就請人家吃飯。聽說明天就有叫牛五的人來射箭，我爹暗地里要看他箭法好壞，他要射得好，興許就把我許給牛五了。月娥最后紅著臉說：“那人是個酒鬼，我不喜歡他。”

石柱說：“可我不會射箭呀。”

月娥說：“你就不會動動腦筋?”

第二天，劉老爺家的大院里聚了許多人，都是來看牛五射箭的。大伙也知道，這又是劉老爺在比箭招親。石柱在門外急得不行，他一想到月娥姑娘的叮囑，忽然有了辦法。他跑到集市上買了只活兔子，自己又做了支箭。看左右沒人，就把箭插進兔子的屁股眼里，然后把兔子從劉家花園的墻洞放進去。

石柱隨即走進劉家大門，在劉老爺面前一打躬，說方才射了只兔子鉆入你家花園，煩請大人幫助找找看。

劉老爺本來是瞧不起窮小子的，可一聽是箭射跑兔，肯定是有一定功夫的。巧的是他正好看見一只被箭射中的兔子正趴在草地上，提起一看，好箭法，那箭正射在兔子腚眼上。“小伙子箭法不錯呀，坐下來喝杯酒吧。”劉老爺笑著發出邀請。石柱接過兔子恭敬地說，“不相擾，小人還得回家給母親砍柴去呢。”

劉老爺一想，真是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呀，看來射箭招婿還得再看看。于是，招呼牛五只喝酒不談親事。

隔三個月，月娥又告訴石柱，一個叫馬六的人又要來射箭了，你還得來壓壓他呀。

第二天，石柱如法炮制，又進院向劉老爺打躬，不好意思地說：“真不巧，又打擾你了，我射了只山雞落人你家后院了，煩請找找吧。”劉老爺讓家人去找，不一會真提來一只中箭的山雞。劉老爺一看，好家伙，又是射中腚眼。

“你這是什么箭法，怎么單單射腚眼呢?”劉老爺問。

“實話相告，家父本是神箭手，打小他就教我射箭，這箭法叫步步追腚箭。”石柱說完，拿上山雞就走。

“等等，”劉老爺追上一步說，“我也實話相告，家有小女，本想比箭招婿，不知壯士肯否一試?”

石柱說：“家有老母須養，我地無一壟，只兩間草房，窮苦之人，哪敢高攀?謝了。”

劉老爺想，最想找個箭法高明的姑爺，牛五馬六有錢，可箭法一般；這個小伙子好箭法，可又太窮，如何是好?這時，他見夫人同女兒月娥走來，便把心事相告。女兒月娥一聽，便說：“窮怕啥，身體好心眼好有本事就行。”

夫人問：“你不怕過窮日子?”女兒點頭。

劉老爺說：“那好，明日在村外比箭，誰第一就嫁給誰，不論窮富。”

這天，村外小河邊擠得人山人海，都是來看比箭招親的。人群中牛五和馬六一肚子氣，他們都恨那個貨郎石柱，要不是他兩次搗亂，說不準那月娥就成了咱的媳婦啦。這回比箭，兩人商量著一定要打敗那小子。牛五說，那小子射箭專射屁眼兒，這回咱就射河里的鴨子，鴨子在水里，看他咋射?

比射開始。牛五推弓搭箭，“嗖”一聲，一箭射中鴨頭。圍觀的人喊好，劉老爺高興。馬六上場，只見他嘴里喊“著”!那箭剛好射在鴨脖上。眾人拍手，叫聲四起。

月娥與母親站在土崗上。看見這情景，姑娘心急火燎，她知道貨郎石柱不會射箭，前兩次是他出的鬼點子把她爹給騙了，如今在眾人面前是騙不了的呀。月娥正著急，只看到石柱也提著弓箭上場了。他邁開馬步，一運氣力，前手推泰山，后手扯弓弦，就要放出流星箭。牛五鬼點子多，他怕石柱再打敗他們，就在不經意間用膀子碰了一下石柱的胳膊，心想，我一撞，你手一抖，那箭還不射到草地上，出丑吧。可誰料到，他不撞還好，經他一撞，石柱手松開了，那支箭迷了路一樣彎彎曲曲向河面飛去。箭一入水面，左轉右拐，只聽得“呱、呱、呱”三聲，有人立刻去撈，撈起一看可了不得了，一支箭連射三只鴨子，而且都是箭穿腚眼兒。

圍觀村民的喊聲開了鍋，“好哇!神箭法呀!”月娥樂得差點昏倒在娘懷里。

牛五不干了。他說射鴨子雕蟲小技，射箭人能進山打獵才算真本事。馬六也叫著再比比進山射獵。劉老爺想反正我是挑最好的，你們想咋比就昨比。于是，牛五說他上大嶺，馬六說他去小嶺。此地就三個山嶺，余下的就是老虎嶺，那里常有猛虎，人不敢上。牛五馬六其實就是留著老虎嶺給石柱，心里想，喂老虎去吧，好解解我們心頭之氣。

眾人分三撥隨他們上山，一個時辰，看誰獵物多誰勝利。牛五馬六樂哈哈上山，射野雞，打野兔，輕輕松松。石柱一上老虎嶺就有些怕，平常干活身上有勁，可要碰上老虎那可就壞了，他哪知道怎樣打老虎啊?他正在山路上轉悠，真是冤家路窄，只聽山林內一陣風響，樹枝“嘩嘩”折斷，轉眼一聲呼嘯，一只斑斕猛虎就來到跟前。石柱憑著強壯的身體，騰身一躍，就攀上一棵參天大樹的枝干上。老虎看到了吃食怎肯放棄，它用足勁向樹枝上的石柱撲去。說來真巧，千年古樹，枝權粗密，那老虎用勁過猛，虎頭一下沖開兩條粗樹枝，沒撲到石柱，可它落下時，碩大的頭部剛好讓兩條粗枝干給卡住了。這時，老虎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用勁扭動身子，奈何樹枝太粗，一點不松動。石柱一看機會來了，他從樹上跳下來，悄悄走到老虎身后，用盡渾身力氣把一支箭插進老虎的屁股眼里。剛一扎，老虎痛得渾身扭動，石柱再用力把箭往里一推，不大一會兒，老虎的身子就軟了，不喊不叫了。

石柱向山下喊，許多人跑上來一看老虎被箭射著了，歡天喜地抬虎下山。牛五馬六一見可傻眼啦。劉老爺也驚嘆：“真神箭也，射老虎也單射屁眼兒!”

選吉日，石柱與月娥成婚。石柱娘一看兒子娶了這么一個好媳婦，高興。從此，石柱還是每日出外賣貨，老娘與月娥在家種些菜地，日子過得清貧但幸福。

可是，牛五馬六這些閑散之人心里總不平衡，那么一個漂亮的姑娘讓窮小子娶去了，他們不甘心。一天，他倆喝酒時想出個壞主意，干脆把石柱那小子殺了，搶走月娥，兩人共享。牛五怕石柱的追腚箭，馬六說咱兩人屁股后邊綁上面銅鑼，他射來箭咱就不怕了。

一天剛擦黑，牛五馬六拿著尖刀偷偷摸到石柱家，剛要沖進去殺人，只聽石柱與月娥，還有他娘正說話哩。他娘問：“沒想到我兒箭法這么厲害，射死了老虎。”

月娥說：“娘，石柱還有大本事呢。”

“啥本事?”他娘問。

石柱笑著說：“就說現在天黑了吧，外面有兩小偷正想偷東西，我不用出屋，只在屋里射箭，保準射到他的屁股眼兒里。”

石柱夫妻是逗著老娘開心，誰知窗外的牛五馬六一聽可嚇壞了，丟了尖刀，扭頭就跑。天黑心慌，兩人一下子跑進茄子地里。人一跑，茄子亂動，剛好咚咚當當敲在兩人屁股后的銅鑼上。這可要命了，牛五馬六瘋跑呀，嘴上還叫著“石大哥饒命，我們不敢起歹心了。”

跑出了茄子地，屁股后面也不響了。兩人松了一口氣。牛五說可嚇死我了。馬六說先別走，我都嚇出屎來了。說著解褲子就蹲。也是無巧不成書，馬六用勁往下一蹲，正好地上有棵粗硬的草稈兒，不偏不斜，一下扎上他的腚眼。馬六“媽呀”一聲，提褲子就跑，牛五也跟著跑，問咋了?馬六驚叫：“追腚箭又跟上來了!”

責編章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