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千年饑

吾本天河水神，天蓬元帥，因蟠桃宴上酗酒戲了仙娥，玉帝罰我下界受罪，不幸投了豬胎。所幸我寄愛人身，在福陵山云棧洞造孽，喜歸大教，入了沙門，協助猴哥保呆子唐僧到西天取經。但又有頑心，色情未泯。經事完畢，因我口壯身慵，食腸寬大，又加天下佛事日盛，如來封我做了“凈壇使者”。雖沒有猴哥成佛的那種風光，但能保肚兒圓，還能在神像背后膘幾眼那些花枝招展、一臉嫵媚和虔誠的信女。

接過任命的帖子，就縱起豬云回到大唐。唐王在哄鱉樓美美招待我一回，并仟命我兼任“大唐吃喝部”部長。于是，除了在神州神壇吃供品外，還要到星級賓館飯店舐盤子。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逛就逛，想睡就睡，比神仙皇帝還自在。我陪過唐太宗，陪過楊玉環；陪過宋徽宗，陪過賊秦檜；陪過元世祖，陪過鐵木兒；陪過明思宗，陪過魏忠賢；陪過清圣祖，陪過肥和坤；陪過孫中山，陪過蔣介石……唐、元的大度，宋、明的嗇氣，孫中山的儉樸，老蔣的奢侈，我都認真領教了。特別是近幾年，我的兼職成了主業。寺廟香火衰微，飯館酒店的生意火得很。工廠明天就要破產了，頭頭們還在拼命地喝。吃的是幾千元乃至幾萬元一桌的山珍海味，其中包括北京的花蕊宴、廣州的黃金宴；喝的是幾百乃至上千元一瓶的瓊漿玉液，其中包括中國的茅臺、法國的人頭馬。他們一餐飯，少則抵得一個職工一年的工資，多則是一個中產者的家產。1988年，全國公款吃喝1000億，連我這貪吃的老豬也感到無比震驚。

我雖其貌不揚，但“粗柳簸箕細柳斗，世上誰嫌男人丑”，我發現那些急于找靠山、搞批件的小姐和大老板，不僅不嫌我相貌丑陋，反而對我抱有十二分的好感。李平為了攀上成克杰，就曾到處找我幫忙。李給成擺丁一桌子，請我去陪酒。我略施小技，成就拜倒在李的石榴裙下。于是，李就成了成的情婦及錢匣子。為此，我不僅夯實了腸胃，而且還得了不少票子。結果，成挨了槍子兒，李被判了無期，我被如來給了一個“嚴重警告”的處分。對此，我有些不服。我想：即使你如來佛祖，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不動心。他的佛經賣了三斗金子，不是老說賣便宜了么!

有個管工程項目的高官，酒量非常大。他審批項目的原則是：同扣要高；酒的質量要好。楊老板為了拿到一個造價1億多元的水電施工項目，送給他500萬，請他到美國西雅圖世界頂尖的酒店招待他。楊老板給我打了數百次傳呼，讓我一定隨他去陪酒，并說事成之后給我50萬。我老豬為保唐僧取經錯過了高老底的好事，至今仍是孓然一身。要想過人的光景，沒錢怎么行?去吧，又怕如來佛祖給來個“開除公職”；不去吧，到口的肥肉就會飛了，順便出國逛逛就泡湯了。一狠心，去!我們一同從啟德機場登機，直飛西雅圖。為了把項目批件搞到手，楊老板給我印的名片上的頭銜是發展部總經理兼副董事長。那官員看看名，又看看我，不斷地說在哪部影視片上見過我。這官員也真是貴人多忘事，《西游記》放了那么長時間，他竟然不太記得我。

席間，我不辜負楊老板的期望，抱起罐子喝，登時把那官員給嚇暈了。后來請他進了洋包廂，又到拉斯維加斯逛了兩天。剛到首都機場下飛機，項目批件就被送到機場來。楊老板是做大事的，一言九鼎，50萬元一張支票噌的一下就飛到我的手中。

在這一豆腐渣工程竣工典禮上，楊老板特意給我頒一項特別獎，錦旗上是“鐵嘴神食王”五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回到長安，把這面錦旗掛在廳堂上，竟是滿室生輝。傳呼、電話接連不斷，我的日程排得滿滿的。真希望再保唐僧去取一回經，再嘗嘗食不果腹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