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年馬月

年輕的心會有怎樣的輕狂呢?許多年前，我剛上大學。同學中有位是少數民族，漢語很不靈光，說起話來經常是，“我們跳舞——都去吧?！被蛘撸骸拔液屯瑢W一起吃炒粉?！?/p>

偏偏他卻狂熱地熱愛著詩歌，并且說，他要出一本詩集。我一聽，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刻薄道：“就你那漢語水平，出詩集，等猴年馬月吧?！?/p>

他立刻問我：“猴年馬月是什么意思?”一臉的迷惑。有厚道的同學為我圓場：“生肖啊。春節晚會上不是說，今年是虎年，兔年什么的，月份也是一樣的，就是猴年的馬月嘛，沒什么意思。”

我懶洋洋跟上一句：“那是一個專門發生不可能事情的月份。”

他一怔，良久忽然若有所悟，神色間豁然開朗。同學一直踢我不準我笑，我越發是忍得牙關都疼起來。

笑過也就罷了，畢業后，同學四散，我不知道他的去向，也不曾打聽過。卻沒料到幾年前，我突然收到了一個紙包，里面是一本詩集，還有一封信，落款的名字，依稀熟悉。

“我終于在猴年馬月出版了我的第一本詩集。這么多年來我一直記得你的鼓勵，你說過，這是一個專門發生不可能事情的月份?！?/p>

“知道嗎?其實當初說想出詩集的時候，自己心里也覺得沒可能，不過安慰一下自己。是你讓我明白，就像圣誕節，它是原諒的日子，猴年馬月就是奇跡出現的時候。而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竭盡全力，讓不可能變成可能，讓奇跡出現呢?”我呆坐在桌前。

良久，才細細撫摸詩集的封面，那是淡淡的云與天，讓人想起無憂的少年時光。他的笑，他的樣子，都仿佛水印，漸漸涸開在時光的紙上，而他衷心感激的，竟是我的尖刻與冷酷。我沒有將詩集讀完，但我卻鄭重地將它放在書架的最顯眼處，每天都會看到，每次看到都是一個警示：永遠不要嘲笑任何人的夢想。

而真正應該說謝謝的，應該是我。因為是他教會了我：猴年馬月是真實的存在。這世界上，只有太過輕藐的心，不夠努力的人，卻沒有什么是真正不可能的。

(周為民摘自《中學生讀寫》200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