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壺水

這是爺爺給我講的一個真實故事。

他曾在國民黨部隊里呆過，那一年內戰，爺爺所在的排三十來人艱難地行走在一片杳無人煙的大沙漠中。國民黨上司要他們橫穿沙漠，秘密地將一名被捕的共產黨員押送至另外一座城市。

他們押送的這名共產黨員，是學醫的，曾經在外國留過學。國民黨在一次掃蕩中，為了掩護戰友們撤退，他受傷被捕了。

爺爺說，這個共產黨員是條錚錚鐵骨的硬漢子，在國民黨的嚴刑逼供中，他始終緊咬牙關，一聲未吭，國民黨沒有從他的口中撈到任何秘密，便氣急敗壞，喪心病狂，十分殘忍地將他的舌頭割了下來。

押送中，他們要經過一片沙漠，當幾十號人喝一壺水時，爺爺首先讓這位共產黨員喝一點點，然后大家再依次喝水。

也不知在沙漠中走了多少天，所帶的幾十壺水日漸減少，最后，僅剩下一壺了。爺爺的臉色頓時嚴峻起來，他知道，自己手下幾十號人的生命系在這壺水上。

強忍著干渴給身體帶來的不適，一行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程，終于撐不住了。望著大家干裂的嘴唇，爺爺用臟得不能再臟的大手從行囊中拿出了最后一壺水。爺爺望著手中的這個水壺，心顫抖了——這壺水就等于是幾十條生命啊!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水壺，看了看，還象往常一樣，將水壺遞到這位共產黨員的面前，讓他先喝第一口。

這些日子來，士兵們已漸漸被這位共產黨員的錚錚鐵骨所折服，也漸漸開始熟悉起這位共產黨員。一遞過來水壺，他睜著一雙干枯而又有神的眼睛，看看爺爺，又看看爺爺手下的這些士兵。忽然，他的一雙大眼睛盯住了水壺上的外國文字，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從眼神里流露了出來。

猛地，他迅速搶過爺爺手上的水壺，咕咚，咕咚，咕咚，眨眼之間，將一壺水喝了個底朝天。

就在這些士兵要對這位共產黨員咆哮時，他們看見站著的這位共產黨員的雙腿突然軟了下來，嘴里吐出肥皂沫狀的泡泡，不一會兒，他倒了下去，閉上了雙眼。

士兵們一臉的驚訝，懷著難以表白的心情，默默地安葬了這位共產黨員。

在以后的幾天中，爺爺帶領手下的幾十號人終于走出了死亡地帶。

一直對共產黨員喝水一幕念念不忘的爺爺，拿著那個水壺找到一位懂外文的大夫詢問，大夫接過水壺，一看上面的外文，很吃驚地問爺爺用這壺裝過什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爺爺說裝過水喝。大夫直搖頭，連聲說，不可能，不可能。大夫還說，壺上面寫著外國一種劇毒藥的名稱，顯然是裝過毒藥的，如果喝用這壺裝過的水，人畜只要喝一小口，就會送命。

聽到這兒，爺爺徹底明白了那位共產黨員為什么要搶著把一壺水喝完。壓在心頭的疑惑是解開了，但心頭像又壓了什么東西似的沉重起來……

不久，國民黨的這支隊伍在爺爺的帶領下，大家一起起義投奔了八路軍。

(周傳摘自《語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