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街

夏末，一場臺風擦邊而過，驅走了灼人的酷暑，在我回到家鄉小鎮的第一天，便感受到了宜人的清涼。

久居在外的人，回到自己的家，通常都會較以往要松散下來一點，沒有煩心的任務和工作纏身，回家本就是為了避開這一些。天氣是很舒服的，我一身輕忪的裝束，在小鎮踱著步，悠然自得，走著走著便到了老街，突然發現自己自從初中畢業離開小鎮之后，整整五年沒有再回來過，頗有點驚訝時間的腳步是這樣的快速而悄無聲息，一抹而過不留痕跡。但是故鄉的老街仍在那里，雖然沒有什么改變，故地重游的我卻感到一陣陣新鮮與好奇。

故鄉的老街是那種江南的水鄉小鎮普通但也典型的街道，悠長的道路所鋪就的各種質地的石頭雖然顏色質樸，倒也顯得頗為鮮艷。經過歲月的打磨，有的日頭已十分光滑，映著從兩側的兩層木質小樓之間并不寬闊的一點天空落下的陽光，泛出暗暗的光暈。老街一切幾乎都是小巧的，小巧的石頭鋪成小巧的路，小巧的樓房帶著的小巧的屋檐拼出小巧的天空，落下的一縷小巧的陽光在青石板上泛出的一片片亮斑也讓人感覺小巧精致，我發現我此刻的立場頗為奇妙，在久別之后作為一個路人站在生活了多年的這條老街，卻領略到了之前從未注意過的景色，的確是很美的。

老街不長，走到頭也就是十分鐘的功夫，卻是我與伙伴幼時最主要的活動場所，在印象中，老街并沒有像現在這樣的狹小，甚至感到是廣闊的一片天地，能夠讓我們這些小孩子盡情地玩樂嬉戲上多年也不會感到有任何的厭煩。看到當初需要我們這些小孩墊一塊石頭站著才能在上面打乒乓的石頭桌子還在，才注意到約摸只有一米見方，而我卻就曾在上面掙得了無盡的歡笑，也許人小眼睛就小，小小的一片世界也能如此廣闊，簡單而滿足的心現在想起來也隱約的感覺羨慕。

老街的神氣透著一股清爽，帶著江南小鎮通常的水汽，好像總是干不了似的，卻不會有一點黏黏的不適。老街的狹窄同時也拒絕了現代的喧囂，只要老街存在著，就不會有排放任何廢氣的龐然大物存在的空間。所以空氣永遠是清新的，被流經的小河以及河畔的楊柳樹洗刷得沁人心脾。

很多人沖著江南水鄉的名聲，到周莊，到朱家角或者是烏鎮，游覽一番感覺也著實是嘗了個新鮮。但是此刻我站在老街上，卻發現真正的水鄉風情只有像老街這樣的普通街道才真正地存在著。回味曾在朱家角街道間游覽的時候，我卻找不到此時家鄉老街的風韻，雖然它的街道保護完好，一排排的土產店鋪掛著古，日的招牌旗子著實是像模像樣，但那江南古鎮的神韻卻被功利的旅游業所破壞了，刻意追求的氣氛像一塊缺水的墨落在紙上干巴巴的化不開，摩肩接踵的喧囂讓它本應寧靜的空氣變得渾濁起來。

老街的人們生活是平靜的，就像老街永遠都是平靜的一樣，不會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在老街時間過得似乎特別慢，因為它的節奏永遠會比外面慢上半拍，又似乎過得特別快，一成不變的日子悄無聲息的便是多年。但日子卻是很難得的閑適，它不適于有著遠大志向的年輕人，在老街心是會變小的，心小了那便裝不下太多的東西，一點點平靜而悠閑的生活便滿足了。但是恰恰是會讓人的心變小的老街，走在其中，在一家家傍晚的門口看到了許多老人，坐在藤椅上保持著他們自認為最舒服的姿勢。在我看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看我，看著路過的每個行人。滄桑了一輩子已是行動不便的老人們住在寧靜的老街，安閑地看著過往的行人，任日子一日一日平靜的流過，安樂了也就滿足了。

水鄉小鎮的風韻在我看，不在才子佳人煙雨蒙蒙之中，那只是戲文中的東西，和生活離得遠，也不在小橋流水青石板路之間，看到的只是個模樣，是可以仿制的。是在街道上嬉戲的孩子，是坐著藤椅的老人，是生活在這方水上上的人造就了這一切，小巧得美妙，安閑得滿足，寧靜得舒適，我站在這里，自得其樂地體會了這一切。老街是普通的，但正是普通，才是，它最珍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