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總理,我必須向您傾訴
2004年2月,中南大學商學院的曹裕突然成了新聞人物,因為她收到了一封來自中南海的信。信看上去很普通,正文只有短短的121個字:
曹裕同學:你于2003年10月19日致溫家寶同志信及《當前農村經濟工作中一個特別值得注意的問題——關于湖南省桃江縣花果山鄉政府負債情況的報告》一文,我局已及時報送中央領導同志參閱。感謝你對農村工作的關心和支持。歡迎繼續來信反映你所關心的問題。謹此復函。順祝學業有成,身體健康。
五毛錢的意義
曹裕家在城里,從小一帆風順地念著書,進了大學,她是院學生會的副部長,平時上課,組織活動,晚上自習,或者在宿舍里看書上網,和她一樣的大學生全國有幾十萬。可是,2003年6月的一個晚上,偶然看到的一篇網文改變了她的生活。那篇文章叫《五毛錢的意義》。買瓜人在山區買西瓜,拿出一張百元大鈔,可看西瓜的小女孩卻不認以,說沒見過這種錢,不敢收。沒辦法,買瓜人只好把身上惟一一張五毛錢的零票給小女孩,她還是不敢收,因為,“媽媽在地里幫人家干一天才掙一張這樣的錢,太多了,我不能要。”買瓜人驚呆了,沒想到平時掉在地上都不想撿的五毛錢,對母女倆卻有著如此沉重的價值。曹裕看完也驚呆了。每年寒暑假,曹裕都會到老家桃江縣花果山鄉住幾天。現在想起束,她對那里到底了解多少?因為這篇文章,2003年的那個暑假注定與以往不同。曹裕似乎獲得了一種新的眼光,開始觀察那些過去不曾留意過的東西。
400萬負債的憂思
2003年暑假開始,曹裕回到了桃江縣花果山鄉新粟村。接連走過幾戶人家,都是土坯房,屋里又窄又暗,沒幾件家什,第一次讓曹裕明白了什么叫家徒四壁。有戶人家給她的印象很深,這家三個孩子有兩個輟學。“怎么不讀書呢?”曹裕問。一邊的媽媽頭不抬地答道:“沒錢!”13歲的女孩站在板凳上囁嚅著說:“我和妹妹都不喜歡讀書……過幾年,我們一起去城里打工,可以掙好多錢,回家來好給爸螞蓋房子。”那一刻,曹裕心里說不出的難受。誰都看得出,這兩個女孩有多么想讀書,但面對貧窮,懂事而又自尊的她們只能如此違心地自我勸慰。
曹軍,一家三口只有2.1畝地。他扳著指頭算了筆賬,一畝地種子25元,化肥110元,農藥10元,機械耕種澆灌100元,農業稅費80元,成本就是325元,而水稻畝產量最多1000斤,6毛錢一斤,兩畝也就是1200元,這樣一家全年的總收入不到700元,遇上年成不好,一家人吃飯部成問題。曹軍迫不得已去了城里做苦力。地荒了,人走了,鄉政府就不管嗎?曹裕“盯”上了一位鄉干部,非要討個“說法”,可人家怕惹麻煩上身,直搖頭。曹裕就緊跟著對方,人家插秧她也挽褲腳下田,人家嫌她技術差怕她幫“倒忙”,她就厚著臉皮幫著送茶遞水拋秧苗,忙活了一個下午。就這樣,她硬是讓對方過意不去,硬是掏出了對方心窩里的話,真實地了解了——個鄉政府:竟會負債400多萬元的深層原因。
走防了近二十天,曹裕每天都被農民的悲慘現狀沖擊得想哭。白天她和鄉民們一起干活聊天,晚上就在燈下整理思路,一字一句地斟酌成文,逐漸匯成了5000多字、長達12頁的調查報告:第一部分是花果山鄉農民生活的基本情況、區位特點及資源優勢;第二部分是分析鄉政府負債的原因,比如盲目投資、公款吃喝、鄉企業嚴重虧損等。這是長期歷史原因造成的,而現任鄉政府背著包袱,陷入了惡性循環。第三部分是曹裕的心血所在,針對花果山鄉的現狀,她提出了一系列的發展建議。寫這部分時,曹裕無時不感到自己的軟弱無力,有些建議她寫了又寫,畫了又畫,它們似乎太不成熟,可是,說不定就能給鄉民們帶來微薄的希望呢?最后,曹裕還是鼓足勇氣,把這些都寫下來了,她感到自已有責任寫下真實的心聲,也算是對有情有義的鄉民們的些許回報。
開學后,曹裕把調查報告交到系里,得到了全院學生社會實踐的最高分95分。室友們看完她的報告,一個當場就哭了,另一個建議她寄一份給,這樣也許鄉民們的處境能得到最有效的改善!慎重思考了一個多月后,2003年10月19日,曹裕終于按捺不住心里的憂慮和責任感,走進了郵局。她在信封上一筆一畫地寫下:“北京市中南海溫家寶總理(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