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塔爾科夫斯基的電影是安靜的,整部影片沒有聽覺上強烈的震撼,視覺上激烈的刺激,但卻在時時刻刻濯洗我們的耳朵,擦拭著我們心靈的窗口。戈切可夫沉重的腳步聲,寂寞而蒼涼,水滴落水中的叮咚聲,清脆而沉重,打火機不斷被撥動的哧哧聲,焦急而虔誠。如果你的心夠敏感,這聲音定會將你一擊即中,心中的那根生銹的弦顫抖的與之共鳴。
還記得戈切可夫第一次去找多米尼克時,那瘋老頭坐在廢舊的自行車上,原地的,不斷的踏著…戈切可夫走進他漏雨的房間,外面下雨,空曠幽暗的房間里積滿了水,而多米尼克卻用酒瓶來接雨水,一個個綠色,淡茶色的酒瓶,一串串晶瑩剔透的雨線,噼里啪啦清脆的雨水落地聲,昏暗的房間卻因此而明亮…當戈切可夫提出要走,多米尼克跟著他穿過房間時孩子氣的打開一扇廢舊的門,從中穿過,我從沒見過有人能這般的從容而幽雅,也就是這般的不經意,讓我的心好一陣疼痛,那一瞬間,我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切的人,多么像兒時的我們,純粹的如一塊無瑕的玉,兒時的天真童趣浮上眼前,偷偷的穿上媽媽的高跟鞋,高興的手足舞蹈,背者媽媽和小伙伴爬山被草劃的滿腿是傷,卻依然樂此不疲,裝成生病的樣子,為了不上美術班…我想,之后戈切可夫能夠一次有一次的托著蠟燭小心翼翼的從溫泉的這頭到那邊,是否也是源于多米尼克從骨子里散發的真切?
戈切可夫在片中一直都是安靜而嚴肅的,惟有兩次,他臉上綻出嬰兒般的微笑。一次是他第一次找多米尼克回到旅館時,他為他找到知音而喜悅,這般難見的笑容還讓尤吉尼亞誤以為石對自己的欣賞呢,還有一次印象深刻的微笑,他對那個坐在墻邊階梯上的孩子不斷的說著話。記得有一句,他說,此刻突然感覺這里像俄國,話語中透著愉悅,臉上蕩著微醉的紅潤,我不知道他多少次夢回俄國,那個魂牽夢繞的土地是他靈魂的歸宿,他清醒的時候是孤寂的,而惟有身處貌似俄國的房間,且醉意朦朧之時,他是幸福的,滿足的。這使我想起一首詞:
夢里回大漠,花時別渭城,
長亭,咫尺人孤寒,
愁聽,陽關第四聲,
且行且慢且叮嚀
踏歌行,人未停。
詩的語言是最精練的,無須贅言,如果你同我一樣有心。
影片最精彩的是最后多米尼克站在羅馬廣場上高聲疾呼,與此同時,另一邊戈切可夫在履行著他托付于他的心愿,手托著點燃的蠟燭穿過溫泉,這兩個場景不斷交替出現,直到多米尼克把整桶汽油澆在身上,引火自焚,鏡頭停留在戈切可夫這里,這段長鏡頭長達八分多,然而,就此我卻不想多說,因為這一段所要表達的內容太神圣,神圣的是如此之沉重,我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氣息渾濁了空氣熄滅了蠟燭,我無法用言語去詮釋這種神圣,塔爾克夫斯基所要詮釋的濃郁的宗教色彩又豈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參透的呢?
多米尼克在羅馬廣場祭獻生命,并非他對生命的輕薄,而是他太珍視生命,他想以自己最重視,珍愛的生命去喚醒沉睡的人們,正如戈切可夫在與小男孩安基拉的對話
“你高興嗎?”
“為什么高興?”
“為生命。”
“高興。”
簡簡單單的兩個回合的對白,道出對生命的珍視。
彌足珍貴的東西總是在它失去之后才有深刻的體會,就好象離家漂泊的人,惟有異鄉的顛與艱辛才能使其刻骨銘心的記掛著家鄉,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靈魂也是有鄉愁的,它們自我們成熟以后就在也沒有它們的家鄉…
每個人的靈魂都是有顏色的,你是紅色,我是紫色,然而小孩子和具有詩人氣質的人的靈魂是透明的,他們的靈魂最接近自然,是純粹的.我們總是透過靈魂看世界,一切都被我們附上靈魂的顏色,那么 這個世界的本質又是怎樣的呢?
塔爾科夫斯基似乎在<<鄉愁>>中講一個離我們很遙遠的故事,其實,只是它力我們太近太近,以至于讓我們感覺它是遙不可及,他近的就在我們的靈魂中,近到我們甚至從沒發覺.
影片最后,多米尼克死了,戈切可夫走在空曠陰冷的羅馬街道上,鏡頭俯視下來,雪花漫舞,一切變的更加幽怨神秘,意大利,地中海氣候,飄雪,六月,如果有暗示,只當我與久違的靈魂的對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