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的犀牛》先鋒的經典還是悲哀？

劉華萍　江　峰

它不是中國第一部先鋒話劇，卻是第一部賺了錢、且“壽命”最長的；事隔四年后的今天，《戀愛的犀牛》正向“第100場”這個里程碑的數字一路狂奔。

然而這部已加入更多時尚和商業無素的“經典先鋒”是否還能迎來它的第200場盛典？

9月16日晚，北京首都劇場，先鋒戲劇導演孟京輝執導的《戀愛的犀牛》2004版的第六場演出。這也是該劇自1999年夏天首演至今的第84場演出。時隔四年，三度排演，它依然火爆。到本月26日本輪演出結束，這臺先鋒戲劇將創紀錄地演到94場，據言，主創人員擬在10月中旬加演以實現“突破100場大關”的目標。

100場，是北京人藝衡量一臺主流戲劇作品獲得成功的標尺。而在此之前，還沒有一臺先鋒戲劇作品能夠達到這樣的演出成績。

當晚劇場的上座率達八成多，現場氣氛熱烈，青年人是劇場里的絕對主體。和四年前不同的是，1999年夏天由青年女演員吳越演繹的那個世紀末的具有清純氣質、對愛情充滿幻想的女主角明明，已經衍變成了21世紀初的由女演員王檸出演的有野蠻女友氣質的新的女主角了。今天，在新版《戀愛的犀牛》營造的具有金屬質感的音樂、時尚的舞美和多媒體影像里，觀眾似乎并不在意女主角形象和氣質的改變，人們的欣賞已經趨于平靜而不復有當年的狂熱和激動。散場后，劇場大廳里的工作人員，正在忙碌著向觀眾兜售劇本說明書、原聲音樂CD及孟京輝編著的書籍《先鋒戲劇檔案》等等戲劇后產品，劇場洋溢著一派濃郁的商業氣息。

時尚的樣本打折的先鋒

基本上大家都認可這樣的一個事實，先鋒戲劇是關涉形式探索和藝術精神的，一種小眾的藝術，而這些與所謂的商業利潤無關。

不過今年的演出情狀有所特別，盡管仍然標榜“小劇場話劇”，但是實際的演出場所卻是比小劇場大得多的首都劇院的前廳。觀眾們驚訝“先鋒戲劇是小眾的娛樂，可是孟京輝的戲還能掙錢，不簡單啊”；他們慨嘆這是“中國第一部賺錢的先鋒戲劇！”事實很明白，現在這部戲劇已經遠遠不是當初意義上的先鋒文本了，經過了演出場所和演出方式的諸多改寫，一種適應市場的新的文本面貌得到體現。

原著中的愛情因子，在現在的劇作中得到了忠誠的繼承和發揚。孟京輝這一版中不僅沒有弱化愛情的力量，而且通過多種方式將這種力量肆意揮灑。一些極為搞笑的噱頭被攙雜在文本中間，使得愛情的力量過于搖曳顧盼頻致風情。而對《重慶森林》等流行影視文本中的經典語句的借用和戲仿，使得觀眾在觀看戲劇的時候毫無理解障礙可言，一切語詞到達觀眾心理層面的時候都顯得是那么的一帆風順。一個觀眾甚至極而言之：“孟京輝的話劇就是名劇改編加噱頭”。

而在舞美設計上，不得不承認，無論是舞臺造型、道具設計，還是燈光設置，都顯得乏善可陳。多媒體手段在舞臺上面的全方位采用，在張藝謀等人士大量制造“視覺盛宴”的今天，已經無法在觀眾心理層面制造富有成就的轟炸效果，反而更多暴露了導演一種疲于應付的吃力。正如語言的狂歡掩飾不了內心的空虛一樣，過于雕琢的舞美同樣無法拯救先鋒的失落。

故事質素的通俗、噱頭運用的頻繁、舞美設計的雕琢，使得《戀愛的犀牛》的先鋒特質已經打上了嚴重的折扣。

先鋒戲劇：市場要求下結的什么果？

“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以來中國戲劇的最大變化，便是先鋒戲劇開始向市場妥協。”中國先鋒戲劇的開創者之一、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黃紀蘇指出，那時出現的“獨立制作人”，頻繁地在市場、資本和先鋒話劇之間，為其穿針引線。另一個變化，則是市場化還把不少媒體人變成了推銷員，他們的評論報道成了戲劇的軟性廣告。

而以孟京輝為旗號的“先鋒戲劇”則成了一塊賺錢的金字招牌。從《戀愛的犀牛》開始，先鋒戲劇開始廣為人知，廣為人看。

從此，很多年輕人把走進小劇場看先鋒戲當作一種時尚，話劇演出消費也開始列入工薪族的開支。“三高價太黑，影視智商虧。小資白頭后，閑坐說京輝。”這句順口溜說的就是當時孟京輝戲劇在白領中的流行。

就這樣，在孟京輝的背后已然支撐起一個以消費流行文化為主體的小資消費群體，他們看孟京輝的戲劇就像人們要消費以麥當勞為標志的快餐文化一樣，并且可以不時地把這當作他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來提及。而當孟氏戲劇演變成了時尚的代名詞，當他自覺地加入到主流文化的合唱時，先鋒戲劇最初所具有的反叛、對現實的批判鋒芒就逐漸消解了。

戲劇評論家林克歡先生進一步指出，孟京輝戲劇發展到后來，其謀求的已經是“以實驗戲劇的出身，走商業戲劇、商業劇場的路線了”。如果說孟氏1998年推出的《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還具有先鋒性和實驗性的話，1999年的《戀愛的犀牛》的先鋒性已經弱化，而此后的孟氏創作則逐漸滑入了滑稽模仿戲劇的道路。

“孟京輝的先鋒戲劇最終完成了它的戲劇流行化的過程，加入到了與流行文化合謀的進程中。”中國藝術研究院話劇研究所研究員宋寶珍這樣總結孟氏先鋒戲劇的發展歷程。從這個角度看《戀愛的犀牛》能夠演到今天，并朝著代表主流戲劇標尺的100場大關挺進，也就不足為奇了。

很難說，突破100場后時尚的“犀牛”和中國先鋒話劇，迎來的將是市場更明媚的春天，還是先鋒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