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紅蓓 孫 冉
8月15日,記者約好在三聯書店二樓咖啡廳采訪沈昌文先生,沒想到巧遇丁聰夫婦。
丁聰先生是在老伴的陪伴下到編輯部拿稿的。很難想象,一位年屆九旬、重病纏身的老畫家,現在還在給一本雜志畫版式。32開配一副圖的封面,簡潔的版式,還有每期必有的一兩副漫畫,讀書的標準像25年不變,就是因為有了這“從一而終”的丁聰。
為讀書作畫是丁聰生活里一樁頂頂重要的事。他盯稿子盯得很緊,稿若沒按時來,就急得親自到編輯部去取。這位抗戰時就開始漫畫創作、并曾在香港創辦《良友》雜志的老畫家說,他真的“歡喜這份工作”。
不變的丁聰經歷了《讀書》的好幾茬領導。“他們都對我挺好的”,沈昌文曾在辦公室里做紅燒肉和寧波熗蟹食誘他,范用待這位性情酣醇的老友更如家人。
對《讀書》割舍不下的情懷是幾位老先生共有的。《讀書》早期惟一的編輯史枚先生現已去世多年。據說,他最后倒在書桌上的時候,手邊就攤開著《讀書》的稿子。
在《讀書》的第一批作者中,有呂叔湘、王祖良、張中行、金克木等國寶級學者,這些真正的知識分子,對國家、人民和知識的命運始終非常關切。其中,張中行和金克木是只給《讀書》供稿的。
沈昌文回憶說,每次到金克木家,老先生都神采飛揚侃侃而談,告辭的時候,在樓梯口還要拉著他說上十分鐘的話。金先生常笑說身體不行,這可能是最后一次供稿了。但后面不斷有稿過來,而且一寄就是三篇。呂叔湘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堅持每月到編輯部開會。還隨身攜帶勘誤表,指出文中的錯字。不能親自來時,就寫一封信給主編交流感受。
《讀書》的老作者、中國社會科學院外文所研究員陸建德還記得,90年代中后期,《讀書》雜志的活動比較多。
那時經常過兩三個月大家就聚會,知識界的各種各樣的人都會來參加,像于光遠、丁聰。參加《讀書》雜志的聚會是一種知識和趣味的旅行,能遇到一些只聞其名未曾見面的朋友。每次去都很開心。
陸建德認為,《讀書》在文化界的影響是和眾編輯們的努力分不開的。他接觸比較多的是趙麗雅,“她看上去像個工人,剪一頭短發,說自己文化大革命時是抄刀賣西瓜的,很不拘小節的樣子,但其實是個很好的學者。”
趙麗雅現在在中國社科院文學所做《詩經》研究,她中國古典文學工夫很深厚,在中國散文方面也很有追求。很多年前,她給陸建德寫信約稿,字很娟秀,內容文縐縐的,陸建德看人家信寫得這么認真,也就不好意思推辭了。而且趙麗雅連他的生日也記得,這讓他大為感動。
1993年深秋,《讀書》的追隨者劉蘇里(現為萬圣書園負責人)第一次造訪《讀書》編輯部,震驚于房間的逼仄和其樂融融的氣氛,最具代表性的物件就是那間不足30平米的辦公室里煮咖啡的“廚房”。
1996年,《讀書》就要搬出閣樓了,劉蘇里身不由己似地再次來到編輯部,心里想著向那塊寫著“《讀書》編輯部”斑駁字樣的小牌子道別。編輯吳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他開放了一間隱秘的“藏寶室”,里面堆放著好多書。關門時她調侃說,“你算是幸運的。”很多年后猶記得,吳彬說話的那一剎間,臉上分明飄過了一絲留戀、惋惜和無奈的神情。
也就在當年,沈昌文去任,汪暉繼任主編。劉蘇里隱約感到,編輯部搬遷到大廈里告別的不只是“閣樓”,或許告別了一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