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的極限

王娜娜　黃步紅

5月7日下午15時35分，被媒體譽為“東方超人”的四川瀘州市中醫陳建民宣告成功挑戰饑餓極限49天。

雅安市公證處宣布陳建民絕食49天真實有效，但科學界對它的“公證”卻是：這不是科學實驗，也沒有科學意義

5月7日下午3時35分，絕食49天的陳建民在醫務人員攙扶下走出玻璃房進入升降機。他的體重由49天前的69公斤降到了現在的49公斤。

“我可以向大家宣布并承諾，陳建民的49天絕食真實有效。我們的7名公證員輪班對全程進行了公證，我們用事實說話，我們的公證具備法律效應。”雅安市公證處宋紹華主任當天如此向公眾宣稱。

然而，輪班跟蹤全程的7名公證員都不是科學家，“具備法律效應”的“試驗”不具備科學效應。陳建民成功絕食49天結束，針對其真實性、科學性的爭議也真正開始。

真實性：秘密在水中？

眾多的懷疑者認為，這次絕食活動是由地方政府和企業操縱的，不是一次科學實驗，“24小時監控”形同虛設，過程中完全可以“大做手腳”。

“對它的真實性我不想做評價，但如果要我去做鑒定，我首先要提出問題：他喝的水里有什么成分？如果用蒸餾水，那肯定不行。”廣州市第一軍醫大學的鐘世鎮院士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表示，飲用水里面的學問很多，飲用蒸餾水、礦泉水或者含有一定能夠提供能量的營養物質的水，對于維持人體的新陳代謝來說，可以起到完全不同的作用。

同樣是來自廣州市第一軍醫大學的病理學家趙克森教授認為，如果是真正嚴謹的科學實驗，就應該公布完整的數據資料，包括喝水的質(其溶解物的成分)和量、以及反映其身體代謝的一系列檢查數據，要經過嚴格的驗證，拿出一系列的科學資料。

而陳建民的“實驗”只有兩個數據：“49天”和“20公斤”。對于他在絕食期間飲用的水，沒有公布任何有關水質成分、飲水量的數據。

“實驗”意義不大，方法不可取

據趙克森教授介紹，人能夠在絕對的饑餓狀態下忍受多少天，以前是有人做過實驗的，還作為教學內容。

“幾十年前，在病理生理學中，也有這種研究。因為原先在第三世界國家，饑餓、營養不良是比較嚴重的問題。但現在，饑荒已經不普遍，甚至營養不良的情況都已經不多，對它的研究也就很少，失去了原先的意義。”趙克森自己在幾十年前就曾經專門從事這方面的研究和教學。

“科學研究總是為了要解決一些問題。人要新陳代謝，攝入和代謝的機理如何，可以通過多種方法來研究。采取不吃東西這種方法，從理論上來說，不會有什么新的發現，它的意義不大。作為科研機構，我們不鼓勵這種做法。”鐘世鎮說。

鐘世鎮院士還認為，作為科研，首先要確定研究目的。而他們這次活動的目的不明確。“即使是以打破紀錄為目的，從科學角度來說，也要在同等條件下打破紀錄才有意義。”

北大醫學部營養與食品衛生學專家林曉明教授也認為這次“實驗”的目的不明確：“如果他確實是沒有吃飯的話，則可以得到這么一個結論：有人只喝水不吃飯可以活過49天。但并不能說明‘人類能這樣。如果要測試人類的忍耐饑餓極限，就不能以一個人來做實驗，而應該以一群人來做實驗。”

抵抗饑餓的極限時間究竟是多少？

曾經有一種說法，一般人只要7天不進食或者3天不喝水，就會面臨死亡的威脅。就現在看來，這種說法可能有點低估了人類的抗饑渴能力。“一般來說，人如果不喝水，一個星期可能就不行了，而不吃飯兩個星期到一個月，生命可能就有危險。”林曉明教授介紹說。

英國食品研究學院生物學博士琳達·哈維(Linda Harvey)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斷然否定絕對饑餓下人能夠存活40天以上的可能性。他認為，英國魔術家大衛·布萊恩不吃東西活那么多天，依然只是個尋常的魔術而已(大衛·布萊恩在陳建民之前創下了44天絕食紀錄)。

但也有持截然不同觀點的科學家，倫敦巴特皇家醫院的人類營養學家杰里米·鮑威爾·泰克(Jeremy Powell-Tuck)博士就是其中之一。他是英國絕食人大衛·布萊恩恢復吃飯時的營養指導醫生。杰里米曾估算過，一個很胖的人可以在不吃東西的情況下存活200天！

杰里米博士起初對于布萊恩的絕技并不支持，拒絕介入這件事情，他說：“出于倫理道德的考慮，我不能鼓勵人們去餓死。”而當被要求指導布萊恩恢復吃飯時，他欣然接受了。在充分檢查布萊恩的身體狀況后(他的血液含量已經嚴重減少，心臟萎縮)，他說：“這個騙局就在于沒有騙局。”——言下之意是，這次絕食不是魔術表演，依靠的是真實本領。

陳建民自稱，他曾經修煉中國古老的“辟谷術”。針對饑餓進行的訓練是否真的有效果呢？“訓練有一定作用。饑餓的訓練，在一些特殊情況下，例如軍隊在坑道等缺少食物的密閉環境下，能生存多久？這種研究和針對它的訓練，是有一定實際意義的。”趙克森說。

抵抗饑餓的極限時間究竟是多少？看起來依然是個謎。

“瘦死”的生命極限

絕食試驗不可取，因為它以犧牲身體健康為代價；但研究饑餓、瘦身對人體的影響卻是有意義的。

1992年和1993年，索馬里的饑荒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世界衛生組織的醫學專家在這段時間搜集了在醫院治療的573名病人的臨床信息。病人的人均體重指數BMI(BMI=體重/身高的平方，正常值是20～25)已經低到了10以下——相當于一個1.7米身高的人，體重不到29公斤！大部分的人都因為饑餓患上了浮腫，男人普遍比女人病情嚴重。

在接受調查的573名就治病人中：413人(72%)康復；122人(21%)死亡；另有38人(7%)失去聯系。

獲救者被分為兩組進行研究，分別是年齡在15至24歲之間的病人，以及年齡大于或等于25歲的病人。數據統計發現，前者的49%和后者的22%，其BMI低于12——這是一個本來被認為是生命極限的值。

從這次獲得的數值上看，干瘦型病人的BMI生命極限值甚至可以低于11；而浮腫病人因為其體內水分多，BMI生命極限值要高一些，低于15.5時，就會瀕臨死亡。兩種類型的病人當中，浮腫型病人死亡率更高。

這些數據顯示出，人類對于饑餓的適應能力比預想的要強很多。而生活在尼羅河沿岸的居民，能夠經受更低的BMI。據記載，南部蘇丹的成人的BMI最低紀錄為9.3——相當于一個1.7米個頭的人，體重不到27公斤——此人還能夠自己行走。

研究顯示，寒冷地區的人的饑餓忍耐程度不如暖和地區的人的耐餓程度。另外，食物短缺，本來就不高的BMI指數也有助于應對更嚴重的饑荒時間。長期適應半饑飽狀態的印度工人的BMI只有16.6，他們仍然能夠正常地工作，可是有32名接受測試的、平時營養均衡的志愿者，他們的BMI降低到這個近似值時，都已無法正常工作、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