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江湖

功夫片《少林寺》一上映，我們鄉里就刮起了一股舞拳弄棒熱。上初中的時候，我的幾路拳腳已經打得有模有樣，大人們常稱贊我是塊習武的料。

十六歲那年，我在市第一中學念高中。一次文藝匯演中，我的武術表演被市體校的一位武術教練相中，我就被特招進了體校學武術套路。在體校經過一段時間的正規訓練后，我的拳腳功夫有了很大進步。在學校有了小小的名氣，可我有一點遺憾，總感覺自己的身手似乎沒有用武之地。

一天，“三十六兄弟”的老大找到我，他說他們的老二當兵去了，缺了一位兄弟，邀請我加入。他許諾只要我加入，就讓我做老二，而且一個月還給我二十塊錢。“三十六兄弟”的名氣在市里所有學校都很響，可是很臭。他們三十六人中，除了老大都是在校學生，最小的才八歲。老大三十幾歲，不干工作，專門帶領手下替學生出頭撈面子，趁機收保護費，說穿了就是敲詐。

那時候二十元錢是個很大的數目，夠吃一個月好菜。為了二十元錢，我就答應了老大。

和他們混了幾個月后，老大經常領我下館子大吃大喝，我很快學會了喝酒抽煙。手下的兄弟也很尊重我，他們告訴我，自從我成為老二，“三十六兄弟”名聲更響了。有了我這塊武林高手的王牌，誰都不敢惹我們麻煩!得意需要代價，不用說，我的學習從此一蔣千丈。

我坐在老二的位置快一個學期了，還沒給兄弟們于一件實在事，成天摩拳擦掌，盼望有機會為兄弟們大顯我的拳腳身手。

機會終于來了。這天老大愁眉苦臉地對我說：“二中有個復讀的體育生，很有幾下子，是個硬茬子，很不給二中兄弟們的面子。”

我明白老大的意思，主動請命去二中搞定那個體育生。

我們的七弟認識那小于，由他帶我去。我和老七上到公交車上時，發現只有一個空位置。老七沖空位旁邊一個人說：“起來!”那人沒理，坐著不動。我看了那人一眼，一個很像鄉下人的中年人而已。

老七來火了，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領吼道：“鄉巴佬，不起來打死你。”我怕在車上鬧事耽誤我倆的正事，就揮拳朝那人擺了個很兇猛的架勢，嚇唬他。似乎很奏效，那人果真一聲不吭，起來站在過道上。

我們坐下不久，車上上來四個年輕人，一看那神態就知道是道上混的。老七悄悄告訴我，他們是青龍幫的，專干扒錢的勾當。老七還仔細給我介紹：看上去最狠那個是老二，曾被我們老大扁過一次；穿花衣服的那個外號鉗工，扒錢很厲害；那個瘦子最狡猾，下手也最狠；還有一個胖胖的負責擋道，錢被扒了的人跑去追，他就會故意絆倒人家。

老七正給我介紹，穿花衣服的鉗工動手了，目標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姑娘發覺有人掏自己口袋，大喊一聲：“有扒手!”姑娘話沒落音，“啪”一聲，臉上挨了一個大耳光：“臭娘們鬼喊什么?要不要給你臉上開點彩。”

忽然我感覺身旁起了一陣風，我還沒反應過來，被老七逼著讓位的中年人沖了過去。只聽咔嚓一聲，青龍幫那位鉗工的手就給銬在他旁邊的座位底下。

我真的沒想到，這位中年人居然有這么好的身手，而且還是個警察。可我想不通，他居然讓位給我們。我心里不知多后怕，因為我明白，就我這兩下子，根本不是他對手。

青龍幫另外三人見遇上厲害的警察就想溜，瘦子反應最快，人都爬上車窗了。警察一伸手，抓小雞一樣把他扯回來摔在地上，又咔嚓一聲，也給銬了。車上一片叫好聲，為那位警察的敏捷身手喝彩。

正在這時，胖子的拳頭從后面攻擊過來，那位警察后腦上像長了眼睛，倏一轉身，一把抓住胖子的手腕，用力一扭，胖子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可是，青龍幫老二的匕首，他終于沒有躲過，結結實實扎在他的左臂上。不過他一點都沒手軟，一點都不畏懼，右手一個狠狠的掏心拳結結實實打在青龍幫老二的心窩上，打得他像胖子一樣，也軟倒在地上。接著他掏出鑰匙打開手銬，用兩副手銬將青龍幫的四個人像扎端午粽子一樣銬成一串。

忙完這些，那位武功高超的警察對司機說：“我是刑警大隊的隊長，請你把車開到最近的派出所。”車上頓時。爆起一陣熱烈的掌聲。我也拼命鼓掌，我被刑警隊長高超的擒拿術徹底折服了。 就在這時，刑警隊長朝我走來。我這才想起我和老七剛才逼他讓位的事，心里不知多害怕。他八成會把我倆抓起來。可他只拍拍我的肩膀說：“你會幾手拳腳吧，小小年紀，不容易啊!可你要記住，學點武功不是為了恃強欺弱，好拳腳要用在最應該用的時候。”說完他就走開了。車上頓時又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久久沒有停息。

我羞得無地自容，望著他肩膀上汩汩流淌的鮮血，我恨不得挖個洞鉆到車底下去。車子開到派出所時，我迫不及待拉著老七下了車。可我們沒去二中了，我們步行回到學校。

從那天起，我離開了那三十五位兄弟。

不久我聽說，“三十六兄弟”的老大去教訓那個體育生時，被對方打翻在地。老大就抽出藏在褲腿里的三角刀刺向對方，那個體育生為了保護自己，搶奪三角刀時失手刺中了老大的眼睛。

后來我還知道，那位體育生就是那位刑警隊長的兒子，他考上了武漢體院，考的是武術專業。

知道這些后，我很慶幸那天在車上的遭遇。如果錯過那次遭遇，如果我一生沒遇上那位刑警隊長，那么，我的人生現在不知會怎樣，就算不出什么意外，至少，考不上大學。

我一輩子都記得那位刑警隊長給我說的那句話：好拳腳要用在最應該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