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中課堂里一場并不正規(guī)的投票儀式。
所有亂七八糟的角色都有了人選,剩下的就是官位最大的“班長”,沒有著落,然而結(jié)果其 實早就預知好了的。
果然,眼前的一片手齊齊地舉了起來,悄悄地掠一眼,看見的都是或者滿腔熱情地貼著耳朵 向上沖或者無聊地擱在桌上呈軟軟的九十度的一只只手,至少都是舉著的——這是意義所在 ??椿搜鄣睦蠋煒泛呛堑卣f:“好吧,那就換個方式,不同意她做班長的舉手吧。”—— 這真是不夠正規(guī)的一場投票儀式。
手統(tǒng)統(tǒng)倒了下去,眼前一片豁然,又是一個好場面?。?/p>
“好的!”看好我的班主任笑呵呵地宣布,“那么,達拉又雷打不動地連任班長了?!?/p>
這一刻,原本的感動早就化為一肚子的怨氣,因為當我鼓足勇氣回轉(zhuǎn)頭去,看見了兩只最違 背我意愿的手高高地舉起在一片豁然之中……
2
小冰,腦袋大大的男孩,很可愛很木訥,他愛賽車、航模和珍珠奶茶。
小磊,高高的男孩,很成熟很幽默,他愛古文和珍珠奶茶。
達拉,我。難以描述自己,只能說我愛動畫片和珍珠奶茶。
在一起的時候,我們會去買珍珠奶茶。
小冰對奶茶沒有別的什么要求,原味就可以。
小磊總會對柜臺里的人說:珍珠放少些。哎?那為什么不干脆免了珍珠呢?海拔最低的我總 要抬高胳膊肘擱在高高的柜臺上用兩枚硬幣敲敲柜臺說:“老板娘,我要珍珠多一點,奶茶 也多一點,木瓜味道的?!睖厝岬睦习迥镏荒芰艚o我無奈的笑容。
每次吃珍珠奶茶的時候,小冰似乎總是非常均勻地分配好了珍珠和奶茶的比例,當最后一口 奶茶入口,最后一顆珍珠也便順流而上了。
小磊的杯子里珍珠很少,于是他喝得那樣愜意。
我愛看見自己的裝著奶茶的透明杯底排滿黑色珍珠的模樣,只可惜最后它們每次都會不出意 外地簇擁在沒有了奶茶的杯子里,一杯奶茶下肚的我總是撐撐地看著這堆珍珠犯暈。
達拉就是缺少喝珍珠奶茶的技術(shù)——小冰說。
還缺少買珍珠奶茶的技巧——小磊說。
可我愛喝珍珠奶茶,我們都愛。
3
小冰和小磊真是兩個不錯的男孩,對我而言,認識他們并成為朋友是一種榮幸。他們就像兩 個非常不惹眼卻極其溫暖的燈,點亮著。他們是兩個擁有紳士風度的人——我認為。
沒有夸張的打鬧,沒有惡意的捉弄,他們都是很安靜的孩子,與某些時刻的我一樣,安靜的 我就是和他們呆在一起。而當我瘋瘋顛顛的時候,他們繼續(xù)安靜。
有時候我會作為助手同小冰去參加一些制作航模的比賽。
熱烘烘的賽場上我們認真地剪剪貼貼,小冰是那樣沉得住氣地剪那一排排齒輪,剪成均勻好 看的小三角零零散散一桌。
我一直都很內(nèi)疚來著,聽小冰一邊認真拼裝模型一邊慢悠悠地極具耐心地對我說:達拉,不 要急哦,比賽馬上就結(jié)束了,你在旁好好坐著,一會兒請你喝珍珠奶茶哦……我無疑是整個 賽場最特別的助手,可小冰總是沒有介意過——這就好。
總是捧著一本書搖晃著腦袋向我提一些不知所云的問題的是小磊,他是那樣令我崇拜。
他是那樣愜意地對待每一個人。
他是不介意給別人借錢的,甚至不介意有借無還。于是同學們總愛問他借錢,更有人愛問他 借錢并且借了不還。
我知道小磊是不介意的,可他的沉默在我看來存在著深沉的思考,有些嚴厲。
我很少向他借錢,偶爾的一次,他總說:“不用還了?!?/p>
他的話我從來沒有在意,我并不愛這句話,所以我總是認真地還錢。
小磊說:達拉你這個女孩子怎么這么死板。
4
他們都是知道的,從進初中開始我就當這個班長當?shù)煤懿惠p松。
我樂意一個人寫很多的班干記錄,我樂意自己開會不找替身,我樂意把每件事都絲毫不馬虎 地完成。
確切地說是“膽小”而非“樂意”。
我是沒有勇氣去命令別人為我做什么的,也沒有勇氣在老師面前搗糨糊。
我真的是膽小。小學時候班主任就這么說那個當班長的我。她說達拉你看呀,隔壁班級的班 長多厲害,老師將所有權(quán)利交給你——她是說我可以去批評同學,像老師一樣。
可是我不敢,也不愿意。
我真是全年級最懦弱或者說最溫柔的班長了。這個班長的職務沿襲到了初中,每屆選舉也從 未落敗過。偶爾我會鼓足勇氣跑去對班主任提出卸任的要求,老師卻總是婉轉(zhuǎn)拒絕——有時 我會暗暗認為也許是我做得太好了,其實這也未必只是我的狂想,因為我總是被評上某些關(guān) 于班長的獎項,這不是我的得意之處卻是我的欣慰之處。
又一次的選舉,我看見小冰和小磊的兩只高舉著的手向老師宣告:不同意達拉連任班長。我 的感覺從緊張感動包括虛榮之中瞬間癱瘓。
后來小磊甚至專在隨筆中向老師說:“達拉不適合做班長,她太軟弱了”。老師沒有太理會 他,我卻無意間看到了他的這篇隨筆,發(fā)現(xiàn)其實他并不壞。
5
之后的整個初中生活,我一直都占著班長的位子也認真地做班長該做的事情。
之后的初三小冰和小磊一起被劃分入了D班,我淪落進了A班——一個沒有親人的所謂“好班 ”。
沒有人再陪我一起喝珍珠奶茶,當然沒有。而我喝起奶茶來也還是從前的德行,掌握不了喝 的技術(shù),也掌握不了買的技術(shù)。
愛喝珍珠奶茶的男生似乎比女生少吧,不知道后來的小冰和小磊是否還愛喝,因為之后我們 失去聯(lián)絡。
被人洞穿缺點并且被關(guān)懷是件幸福的事情。如今我不再做班長,擔任了某項職務后開始敷 衍對待,也不再有誰那樣虔誠而又勇敢地剖析我。
范瑋琪詮釋的那支《那些花兒》真好,希望他們也與我一樣愛聽,他們是在我生命中靜靜開 放的花兒,那樣虔誠地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