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承轉合

序

一個有緣無緣故事的綱目和編寫。

一條紅線——五光十色異彩紛呈的亮點。

一串輝光燦爛奇艷絢麗的粲珠。

一篇血的滋潤淚的澆鑄的文字。

一對情侶跌宕浮沉的脈絡過程。

一種享受不盡的珍貴的精神財富。

她錯他錯愛戀中的愫痛和悲傷。

一、相識

縱隊后勤醫療二隊駐進一個只有20幾戶人家，東西可見南北透亮的小村莊。

夜里，忽然風力大增，呼呼的西北風，刮得小村莊里里外外的樹木咔嚓咔嚓地響。

天亮，同志們起床一看，哇哈，方知下了一夜的大雪。鵝毛大雪還在紛紛揚揚的滿天飛舞，簇簇雪花密密麻麻地往下掉落。山野大地完全被厚厚的白雪覆蓋著，一片銀白茫茫無邊。

二班，同志們正在屋里的泥土地上圍著火堆烤火學習，忽見女班長從隊部領回來一個扎著兩條長辮子長相十分漂亮的小女同志，說是從縱隊文工團下來的。班里開了個簡單的歡迎會后，女班長就叫大家自由活動了。

他，站在房門口看著女班長從隊部給他帶回來的一封家信。

她，這個剛來班里工作的小女同志，看他年紀也很小，就向他走了過去。她忸怩地站在他身邊，一看他信封上寫的來信地址，竟情不自禁十分高興地叫起來：“哎呀，我也是那里的人!”“你也是那里的人?”他驚喜地反問她，“是啊。”“那我們就是老鄉啦。”“太好了!”她高興地拍著手說。她又問他：“你在外面站著看家里的來信不冷嗎?”“不冷。”“那我怎么看你有點打哆嗦?”“凍的唄。”他笑了一下。

老鄉見老鄉，盡管他倆處在這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淮海戰場的嚴冬之中，可心里一時間都是熱乎乎的，情脈脈意融融的，就這樣，誰也想不到這就埋下了情愛的種子。

此間，他和她均年僅15歲，一個是班里最小的實習護士，一個是班里最小的看護員……

部隊前進駐江蘇黃橋鎮，休整練兵，準備渡江。

盛春四月的黃橋野外，春光明媚又春色滿地，河流如網風和日麗。大片大片金燦燦的油菜花，象金色的海洋，散發出濃郁清野的芳香。特多的，咕咕呱呱的蛙聲，此起彼伏飄起在春光融融的曠野上，或近或遠沉雄嘹亮。

休息日，他和她，坐在開滿油菜花的地邊田頭干軟的稻草堆上，靠著一條水流潺潺的小河，淋浴著溫暖的陽光，呼吸著含有馨香的春日氣息，看著山野里秀美的、詩情畫意的遠方……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倆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暢快，心怡神蕩，多么溫馨，多么無與倫比的幸福啊。

“你不要忘記我們是老鄉啊!”她神情激蕩地對他說。“那怎么會忘記呢。”“你說我們倆誰大吧?”“還不一樣大，都是15歲。”“不對。你大。你是男同志，男人為大。”接著，她又問他““你說你是幾月份生日吧?”“4月呀。”“更是你大啦。我是10月份生日。”她神情高興，又稚氣忸怩地問：“你說我長得好看嗎，像花嗎?”“當然好看，不好看還會到縱隊文工團啦。”他使勁地說：“你比花還好看!”“對你說了吧，我的小名就叫水花。”“哎哎，你怎么不在縱隊文工團里干了呢?”“我不愿意演劇。”她說，“我一再要求要后勤醫療隊做衛生工作，為傷病員服務。”接著，她自豪地對他說：“縱隊文工團演《血淚仇》時，我扮演那個窮苦人家的小女孩，還立了個三等功呢!”“哎呀，你真不簡單!”

就在這期間，他聽說抽煙有癮，就想跟班里老同志們學抽煙。黃橋鎮里也能買到香煙卷了。加上他當護士，一個月拿一斤半豬肉的技術津貼，錢也多了點，就去買了兩盒香煙回來。他為了能盡快抽出個癮來，操之過急又急于求成，就一支接一支連抽十多支，不得了了，適得其反，不僅沒抽出個癮來，反而醉在草鋪上昏睡了一個下午，晚飯都沒能起來吃。

他醒時，一看她坐在他身邊。

她，第一次不高興地批評了他。生氣地對他說：“你再抽煙，我就不和你好了。”

他聽話的，打從這時起不再學吸煙了。

部隊攻打閩之斥門市。

軍后勤醫療工隊駐嵩嶼亞細亞石油公司里的房子。晚上，醫療二隊奉命作為第二梯隊，待命上船，準備跟隨A師衛生隊一起渡海收容傷員。

10月中旬的天氣，已經很冷了。

天黑了下來。海風凜冽，波濤茫茫。

猛然間，進攻前的炮聲響了。轟轟隆隆的炮火驚天動地震耳欲聾。一串串火球劃破黑夜的海空飛向敵方。大氣在震蕩，海浪在閃光。

二班，同志們將背包都緊緊地背在身上，各人手中拿著攜帶的各種搶救救護器材，靜坐在嚴禁打火的屋子里。深夜里四下漆黑，寂靜籠罩著他們，嗡嗡作響的空氣，令人感到又沉又重。

她，在這黑古隆咚異常沉寂的房子里，悄然向他挪了過去，靠在他的身邊，貼著他的耳根，有意挑起是非地低聲說：“今晚渡海收容傷員，你要是掉進大海里呀，我才不拉你呢。”說完，她卟哧一笑。他也是對她悄悄小聲地說：“我要是掉進大海里呀，你拉我我還不上來呢。”“要是我先掉進大海里呀，”她又說，“我就一定也把你拖下水。”

他，沒有再理她，沒有再吭聲，盡管心中對她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熱感，可就此時此刻，沒有更多的心思去講這些，去和她逗這個樂開這種玩笑。在他心里，仿佛也感覺到，渡海收容傷員，肯定說和在陸地上打仗收容傷員，會有很多想不到的不一樣，說不定還會有流血犧牲的可能!如夜里在渡海收容中不“光榮”，那該多好多幸運啊……

二、戀情

軍后勤醫療二隊，駐八閩南地區農村收容傷病員。二班，開頭，他和她算同志一起上夜班。

一日夜里，他，等病員們都睡了，就在自己病房的小夜值班室里，對著馬燈看書，是從華僑房東家里找出來的一本《西游記》。他正看著，想不到，她一個人從她護理的病房那邊跑過來，在他身邊說：“好用功啊!”可她一看他是在看小說，就溫情脈脈地用一種深沉略帶責備的眼神看他說“你應努力學習衛生醫療業務才對呀，干嘛老看這些書!”

他，一時理解不了她的心意，也不知該對她說些什么好，茫然地沒吭聲。

正當他倆想說點別的什么悄悄話時，班里另一個上夜班的女護士跑過來找她，說自己一個人在那邊病房里怪害怕的，埋怨她過來時也不對她說一聲。她，一看很不好意思地拉著她忙說：“走走，我們過去過去。”她倆就一起走出他的門外。

他跟著她倆也走了出來，抬頭看到是一天空的星星，又明月皎潔輝光滿地。他望著滿是星星的夜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心里似乎有些在埋怨那個班里的女護士，跑過來干什么呢。

她走后，他又回到自己的小夜值班室里，坐在椅子上，伴著桌面上的馬燈和書本，可思想靜不下來了。他思想著她那俏俊的面容，苗條的身軀，完美的體態，一對湖水般的大眼睛，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了。就從她那對迷人的眼睛里透出她心靈里的理想、抱負、追求，和美好的憧憬之光。他思想著，她對他殷切的期望——你應該努力學習衛生醫療業務才對呀，干嘛老看這些書。這一切都在他激蕩的心中繚繞著、旋轉著，時間好長好長……他仿佛進一步感悟到，他和她那顆情愛的種子，在他倆的心田里生出了初戀的萌芽，閃爍出親親相愛的光亮。

醫療二隊調離甲軍，到大區后勤組建成立一個野戰醫院，駐省城南郊區的廬夏鎮，此間醫療二隊進行人員調整，她，從一室二班調到二室五班。而他，仍在一室二班。一次她來二班找他，說：“給我一條新的褲子嘍，我一條新的都沒有了。”他當然打心眼里愿意，就欣然高興地把自己一條新的，一次都沒有穿過的，黃綠色軍褲拿給了她。

這年，為了歡慶“八·一”建軍節，隊里根據上級通知作出決定：叫他，和剛來隊里工作不久的女文教一起去院政治處學習蘇聯紅軍舞。走那天上午，她懷著一顆跳動厲害的心，不顧一切地把寫好的一張紙條，趁別人不注意的當兒塞到了他的手里。之后，她似乎不高興地小聲對他說了句：“領導老叫你離開病房工作去干這些事!”“可我有什么辦法，”他為難地說，“隊長指導員都說是政治任務!”她一看女文教走過來，就轉身走了。

他，手里緊握著她給他的那張紙條，不禁全身發熱又怦然心跳，也不知里面她會對他寫些什么，說些什么，他一看女文教向他走過來，慌忙、趕快地把那燙手的紙條塞到衣袋里。到了院政治處報到后，他才偷著拿出來偷著看了一下。她在紙條上對他說：

“自成立野戰醫院，我被調到二室五班后，就老想能看到你!你知道嗎，我有時到二班去找她們玩，其實都是為了借機去看看你。你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有多深!你去院部學習蘇聯紅軍舞，開始我也高興，可又一想，你從衛校學習回來，還是脫離病房工作，老搞文體活動，對你的業務工作……也可能我的擔心是多余的。祝你學習勝利、成功!緊握你的手!”

他看了她給他寫的紙條后，激動得全身有一陣陣的溫熱感，心跳加快。這還是她第一次用文字向他表達情感。怎么好呢?他心想，要不要她給她寫點什么呢?他心里在下著決心，完成這次學習蘇聯紅軍舞的任務后，以后說什么也不再搞文體活動了。眼下，對她最好的回報，只能是決心和女文教一起，圓滿完成這次學習蘇聯紅軍舞的政治任務。

他，和女文教經一個多月的學習回來，隊里即發動組織20多人教學蘇聯紅軍舞。他，和女文教，分工負責男女兩組的教學和排練。她作為隊里的文娛骨干，盡管有些抵觸情緒，但也還是勉勉強強參加了。由于各組的舞蹈動作較多，加上7月份的炎熱天氣，男女同志們是十分辛苦的。

正當教學排練時間過半，她，因一個難度大的動作，只練習了十多次，沒能掌握其要領，跳不好，竟不耐煩地打退堂鼓，說了句：“我不干了!”轉身走了。誰去找她談都沒用，談不通。她還揚言，說什么，就是請毛主席來做她的思想工作，她也不干了。在這既不能換人又無頂替的情況下，可難壞了領導和同志們。

不知是誰先提出的，可大家異口同聲，就是叫他去找她談談，都說她肯定會聽他的。這就使他感到很難為情，很不好意思，說明他倆的關系在群眾中產生了很大很深的影響。

講心里話，他和女文教學舞回來，很少接觸她，不知怎么搞的老是躲躲閃閃的。連他偷著給她寫的那張紙條，也沒有勇氣敢拿給她。在教學排練蘇聯紅軍舞中，他就是看到她有的動作跳不好，不合乎要求，也不好意思去講她，更不敢去給她糾正。叫她參加跳蘇聯紅軍舞，也不是他的主張，是領導上的決定。他想過，若不是來了一個女文教，隊里領導肯定也會叫她和他一起去院里參加培訓的。因為她是從縱隊文工團下來的，也是隊里的主要文娛骨干。

此時此刻，領導和同志們都叫他去做她的思想工作，叫他去找她談談。他無奈，只好鼓足勇氣，硬著頭皮去了。路上，他越想越氣，一氣之下，就把他給她寫的那張藏在衣袋里好多天的紙條，拿出來給撕得粉碎，扔了，他到了他們五班，闖進她的房間，看她還躺在床上鼓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她沒頭沒腦狠批了一頓，什么破壞集體學習排練啦等等。想不到倒很管用，很奏效。她，居然一句話沒說，從床上爬起來又要去參加排練了。路上，她笑著對他說：“我就愿意和你在一起跳舞!”他還一肚子氣呢，板著臉沒理她。

一次，休息時，他獨個兒站在大廳后門口乘涼，想不到，她帶著滿身大汗，真可謂是汗濕國衫了，走到他跟前。她的臉兒被汗水濕得更加紅潤漂亮，用一對格外美麗的大眼睛看著他，把自己扭去汗水的小手帕遞給他。他用她的小手帕擦著臉，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好的氣味，郁郁清香，心里熱乎乎甜絲絲的，被情愛的暖流所沉浸。還沒等他倆說點什么，女文教就在那里喊叫起來：同志們!休息時間到了，開始啦……

組織上包送她去軍醫學校學習。領導上找她談過后，她就懷著非常高興的心情先跑去告訴他。“我要去軍醫學校學習啦!”她溫情脈脈又十分激動地對他說。她不等他說什么，又說：“你當了官可不要忘了人啦。”“什么官，半個官。”他說，“助里軍醫，副排級干部。”“你也能去軍醫學習學習就好了，我們在一起學習。”“我剛從衛校學習一年回來，上級還會再叫我去學習呀。”接著，他對她說：“你去軍醫學校學習，可不要忘了我!”“我們倆的事，擔心和放心不下的是我，而不是你。”“難說。”他心里有些不安。“到后來，還不知到底誰會先忘了誰呢。”“那就是你會先忘了我。”她說：“你不要瞎說。”

她走那天，班里的同志們是又熱情又羨慕地去送她。他，當然也要不怕同志們議論地堅持去送她。大家把她送到公路上的公共汽車站。

秋高氣爽秋色宜人。公路兩邊的山，是一片賞心悅目的美好景象。

她，就在要上公共汽車前的一刻，不顧一切地走到他跟前，情深意厚地送給他幾張她的上了彩色的相片，激動地對他說：“可不要忘記我們是老鄉啊!”“那怎么會忘記呢!”他堅定的說，心里一陣激動。

他戀戀不舍地看著公共汽車揚起黃色的泥塵，隆隆地開走了。他孤零地站在那里看著那輛公共汽車越跑越遠地開走了。

真實的情況是：她走了!

他，一時間，像失了魂掉了精神似的，呆愣著，心里不知是種什么滋味，一股茫茫孤獨之感涌上來。他心想，這一分別，到何時才能再見面?他又想，這一分別，情況就會發生變化，環境變了，條件變了，到底誰會先忘了誰呢?唉，只能等著瞧了。

三、風云

他，就在她去軍醫學校學習后不久，也被調離野戰醫院醫療二隊，去汽車部隊衛生所獨立工作。他到了新的工作單位，和她開始了熱烈的通信

一日，他接到她的一封來信，像往常一樣——一年多來都是這樣，他看信前，都先要懷著幸福的心情，用最好的香皂把手洗得干干凈凈，而后再打開來看，悠悠自得的一字字地往下看，欣賞著，品味著，也是享受著，盡量拖長時間，打心眼里舍不得很快看完。

可這次，他把她的信打開一看，不禁怦然心跳，全身發熱，愕然吃驚。晴天霹靂起風云了。僅一張信紙也沒有寫滿。他一拿到信時就有一種感覺，感到很不對勁，信薄薄的，不像以往眼一亮手一顫地那樣厚實了。嚴重的是，她在只有幾十字的信中，居然對他提出；如再不要求組織上批準來軍醫學校學習，那我們倆只能一刀兩斷了!

“一刀兩斷!”四個大字象四顆重磅炸彈，在他眼前轟然炸開。剎時，他天旋地轉的怔了，愣了，呆了，傻了。

他，哪能承受得了這種天塌地陷似的沉重打擊，全身刺燎燎又火辣辣的。隨后，他又像掉進了冰窟窿，全身發涼，心冷卻了。這只愛情的船，剛要啟航就要破底下沉，被毀了……一下子就要求組織上批準去軍醫學校學習，那怎么可能呢，況且衛生所軍醫只有他一個人!傾刻間，無邊無際的痛苦浸透了他的全身，精神簡直就要崩潰了。他經過一番痛苦激烈的思想斗爭，拿起筆想寫封信去把她狠狠地罵一頓，到軍醫學校去學習有什么了不起，一顆冷酷的心……結果，他信沒有寫成，癡迷昏亂昏頭昏腦地倒給營黨委寫了一個要求復員的報告。他心想，這樣再在部隊里干，還有什么意思，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義，還不如回老家當老百姓更好些。

教導員語重心長地和他談了好長時間。一個人能單為愛情而活著嗎?入黨宣誓是為愛情而奮斗到底嗎?首長講他剛20歲，又是共產黨員，又是助理軍醫，排級干部，怎么能寫報告要求復員呢！首長講到蘇聯英雄保爾柯察金的故事；講到外國詩人的名言名句，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講到人生成長的道路本來就是坑坑洼洼坎坷不平，難免遭到這樣那樣的不幸，像這愛情挫折等等；講到……

他，大哭痛哭了一場，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然而，打從這時起，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悲傷、苦惱、孤獨、沉默，原本那種文體型的性格被一掃而光，蕩然無存了。

打從這時起，他由于心靈上的巨大創傷和難以忍耐的痛苦，由于年輕上的幼稚，加上沒有頭腦，沒有知識，沒有經驗，對別的女友也都冷淡了，甚至像對人家產生了什么仇恨似的，不理不睬人家了，使人家感到異常懸疑和困惑，“誰惹了你啦!……”他死死地鉆進了牛角尖，再也不在外面找對象了，決心，誓死也要回故鄉老家找愛人，把家鄉里的姑娘想得那樣十全十美了。

他常常默默地思想著，原在甲軍后勤醫療工隊里，有好幾對稚氣的，天真的，純樸的，友誼的，類似青梅竹馬相親相愛的人，可到了建國后，都吹了……多因女方抬高了眼光，都找到了團級、師級以上的大干部。事情也確實是這樣，哪有建國前的女軍人愿找小連級干部、小排級干部的呢。“青梅”都成為綻開的“紅梅”花兒飄然而去了。“竹馬”，看來沒有幾個能成為“駿馬”的……他和她，原本，他心想能在愛情上成功，終成眷屬，創造奇跡，作個歷史性的榜樣，而獲得自豪和榮耀。可眼下，想不到也不行了，驟起濃重的云霧和寒人的風暴。

他，出乎意料，想不到的是，不久，又接到了她的一封來信。她在信中承認使用“一刀兩斷”四個字是不對的，是個錯誤。這樣以來，兩個人藕斷絲連地又通起信來。然而，那可都是些爭執、矛盾、糾紛……

他，參軍十個年頭第一次請假探家。

他，不知輕重的先寫信通牒似地對她說：“承認是愛人關系，路經石市時就去軍醫學校看你。否則，堅決不去!”

不到十天，她一連給他寫了三封信，渴望他一定去看她，說面對面地解決那些在他倆之間的問題。她依然說他是她的一個最要好的戰友，一個最知心的人。

而他，翻江倒海的心里，陷入苦思冥想之中，要真的和她見了面，還是不能明確肯定是愛人關系，那不就會更加痛苦不堪，還沒有完全愈合的情愛傷口上，不又刺上一刀，又撒上一把鹽，還怎么好回故鄉老家探望親人呢!

他，路經石市沒有下車去看她，還是堅持先回了家。就這樣，他回到家里，經媒人介紹就找到了對象，并訂了婚!

他，想不到，在家里又接到她的一封跟蹤的來信，信中說：“如果你已經回到了我們的故鄉，那么我迫切求求你，在回來途經石市時，說什么也要到軍醫學校來看看我!”

他，看完了她的來信，不禁全身忽地往下沉，一股熱血格登一下沖上心頭，預感到會有什么大事要發生。這大事的全部，就是說不出是種什么滋味的“壞了!”“完了!”他心想，回來探家路經石城時，還是應該先去軍醫學校看她才對。可眼下他的做法——這種不理智的行為，不懂，不知會給人給已造成多大的傷害!后悔呀，像吃了迷魂藥似的，去較那個勁，別那個勁干什么呢!

他，心想，她是一直在等他去看她的。

12月的冬季，天氣十分寒冷。

中午，是星期六的中午，他與她終于重逢在軍醫學校。此間，她正在總復習準備畢業考試。在他眼里，她變得更加漂亮了，鮮紅的學員肩章。“五年多沒有見面了，好想啊!”她欣喜異常地說，“我一直在盼望你來。是從故鄉回來?”“是的。”他說。她一聽，似乎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她給他找了一個單獨房間住，帶他到街上飯店里去吃飯。當天下午，她熱情地拿出自己的襯衣內褲，叫他先去校部澡塘洗個澡。他去洗了，是淋浴。但他沒有用她的襯衣內褲，深知已失去了那樣做的資格和條件。同時，他也深深地感覺到，她依然在真心誠意地愛著他。

晚上，這星期六的晚上，她一上來就問他有沒在老家里找對象?他懷著怕影響她總復習等復雜心情而撒謊說“沒有。”她就深情地把自己的幾張在中山陵玄武湖里照的，有穿軍服有著便裝，都很漂亮的相片送給他，說：

“我是從心里愛你的呀!”

他接過她的相片，心里有話，可就說不出來了。

是的，她在幾年的學習中，追求她的人不少，其中有老師，有同學，也有原部隊里的領導和戰友，從中尉到大尉，但她都沒有同意。她是一直在等著他，希望著他……

“那你……”他深感情勢壓人，可又不能說出想說的話。

“如果說，在我的一生中犯過一次最大的錯誤，就是這件事了!”她傾瀉自己的心聲，“那僅僅是一時的糊涂。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我不是一直在給你寫信，難道你就不能理解，諒解，和寬容我嗎!”

“可這次，你為什么不在我探家前明確肯定我們的關系呢?”

“你懂得我們女同志的心理嗎?我不是在信中說你是我的一個最要好的戰友，最知心的人嗎，不是講讓我們來面對面地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嗎!我們五年多沒見面，相互要不要再了解?假如你來了，再看不好我……在你給我的那些信里，都是不好好地和我談……我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的呀!你就能保證自己那么百分之百的……”

他聽了，感到自己的喉嚨里被窒息性的塞住了……

“難道現在肯定我們的關系就晚了嗎?”她說，“忘掉我們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吧!”

他，沉重地呼吸著，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要帶他到她的一個表姐家去，他不去。

她要帶他去軍人俱樂部里玩，她被他拒絕了。

“你是怎么啦，一來就這個樣子?”她深沉地說，“那好吧，你就早早休息好了。明天是星期天，我帶你去中山陵、玄武湖看看，不管怎樣，你也要在我這里多住幾天!”

他，悶著氣仍未吭聲。

他，送她走后，孤零地站在門口，望著寒冷黑夜的星空，心，忽地往下沉，一身發冷地，像失掉了最珍貴的東西，一陣茫茫的空虛感。失落感。他心想，這樣以來，自己就犯了一個無法挽救的、改變一生命運的特大錯誤!探家時，應先來軍醫學校看她才對，想不到痛錯良機，糊涂，糊涂啊!

他，回到房子里，心里極度不安，像生病一樣難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了。這可怎么，如何是好?!好不容易睡了，惡夢中又夢見了她……夢醒后，想再睡是不可能了，心里諸多思想涌動著，凝成一塊搬不走的石頭。怪就怪那些該死的說媒人!可外因是條件，內因是根據。若是她的信能早到兩天也好。還能不能把家鄉里的那個對象斷掉，再重新和她恢復愛情關系呢?還有沒有能再選擇的權力呢?腦子里充滿了一個個問號，理智和情感在較量。與此同時，他也想到紀律的沉重和后果的可怕。生怕再惹出事來。唉，真不知情愛這東西會這樣折騰人，弄不好又會使人如此受罪!

天亮就是星期天。

他，感覺到自已的處境十分艱難。千思萬想，還是走為上策，就編造一定得走的種種“理由”，堅決要走……

她，堅持著要去送他，說：“我應該去送你呀!”

兩個人在乘坐人力三輪車的路上，似乎都忘記了12月寒冷的天氣。她對他說：“如果你覺得在我們學校里住不方便，那你就去住旅館。錢不夠，我有!”他，木然呆愣。“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對象，是我的一個最要好的女同學，這樣行吧?”他，心如刀割。“你怎么不講話呀?”她說，“這就說明我的想法是對的。在你來前，肯定承認我們是愛人關系，你就能保證自己那么百分之百的……”他心想：怎么不能呢!然而，此時此刻，他已失去這樣說的資格和條件了。

到了火車站軍人候車室，他叫她坐，可她死也不坐。她的心真正的冷卻了。而他的心也在顫抖。她終于對他說了句：“我走了!”就轉身而去。他仿佛是清醒過來，又趕忙去追她，找她，可轉眼功夫就不見了。

他，在火車上，心里比這12月嚴寒的冬日還冷，猶如坐針氈，心慌、凄涼、痛苦、悲傷地離開了她。

他，歸隊后，即給她寫信，坦城地把事實真相告訴了她，已弄成這個樣子，還有什么法子呢……她很快給他回了信。她在信中對他說：“你走后當天夜里，我在被窩里偷偷哭了幾次，你是不會知道我流了多少傷心的淚水!盡管我還覺得我有很多理由，有資格，有條件，有力量愛你，可面對現實，形勢已難以逆轉，情況已難以改變!……”說她能理解，諒解，是老天不賜良機也不給情面，無緣!她勸他，千萬不要因她再去傷害一個家鄉里的姑娘。并告訴他，她畢業后就是中尉軍醫。她說她決心不再回南方，要往北去，越北越遠越好。

她，就這樣，因對一個人在愛情上的挫折，竟對自己參與進軍的南方，和許多盼望她畢業后能回來的老戰友也不講情面了。她像對這個省份這一地區也產生了泯滅不了的恩怨。

他，看完了她的回信，還能有的，就是心靈的凸凹和心境的悲涼、深沉、苦澀、缺憾!還能使他感到的一點欣慰，是她在各個方面的條件都比他好得多。她和他家鄉里那個對象相比，更是天壤之別。她畢業后就是中尉軍醫。而他還是個少尉醫助呢……

他心想，這樣以來，到何時還能和她再見面呢?

四、重逢

一股電波從軍旗升起的地方的上空傳下來，震動了他的耳膜。原來是她給他打來的長途電話，說她在一圣岳名山上療養期已到，要下山來軍醫院里看他。

他，一聽，先是一怔又十分震憾，竟想不到能從蒼穹里掉下這樣特大的喜訊。他激動得一下子全身就熱乎乎的。一時間，百感交集，被那些種種往事的美好回憶所纏繞。

整整20年沒有見面了!他，也不知她是怎樣知道他在這個軍醫院里工作的。

情長愛深忘卻難!

當天，他懷著激奮的心情去火車站接她。

火車進站了，旅客下車了。他的心臟也怦怦跳得更快了，呼吸像氣不夠用似的看著找著。猛然間，他看到她像一朵鮮艷的花綻開出現在旅客人群之中。他急忙擁擠著迎上去。她一看到他來接她，心花怒放地向他擠過來。兩個人熱情握手。接著，他送她到軍區招待所先住了下來。兩個人都沐浴在不勝欣慰的情意中，享受著這久別重逢的歡欣和幸福。在他眼里，作為一位兵種司令部副團級門診部主任、中年的她，顏秀貌麗，神容驚人，體資儀態，魅力異常。分別20年了，兩個人心里都涌動著，從何談起呢，又該先說什么好呢!

“你先把東西放好。”他對她說，“干脆，我先帶你去公園里走走。”她同意了，兩個人就擺脫了情熱壓人的難受感，去了公園……

次日下午，他送她到火車站。她，緊靠窗口坐在車上。而他，不用說對著她站在月臺上。在這就要分別的一刻，兩個人只是深情地斷斷續續相互看著，誰也說不出話來。

汽笛突然長鳴一聲，火車啟動了。這就猛烈的又緊緊地牽動了他倆的心。他一邊跟著火車快走、小跑，一邊凝視著她。她在車上，也是一直回頭地看他，相互激動地招手告別。他清楚地看到，她在開動的車上，兩眼涌出晶瑩的淚水。她帶著滴滴情意的淚珠隨火車徐徐而去。

她，走了。他頓時有一種清清冷冷、凄凄涼涼的孤獨之感，像氣不夠用似的全身發緊，又像失了魂掉了精神，心里說不出是種啥樣的難過滋味，一陣陣酸酸楚楚地涌動著。

他，在回來的路上，心想，這一分別，又何時才能再見面?這一分別，等待他倆的，興許就是人生的夕陽，桑榆重暮之年了。唉，一切的一切，又都要成為往事，將進入美好的記憶之中，牢牢的，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了……

時空變換，光陰荏苒，轉瞬又20多年過去了。

他，在表現形式上是上首都最高文學學府學習，當然，學習是真心真意的，其更深層意義是借機去找她看她。去最高文學學府學習，真實的動機，也是為了欲意要寫她。

他，懷著盼盼殷切欲見面，望逢若渴一年年，情濃濃喲意綿綿，日思夜想美深沉的心情，利用學習之余，不辭勞苦地東奔西跑，終于根據20多年前的記憶，在一圣岳名山處解放軍總部一個干休所找到了她。

他和她，這又是一次分別20多年的相見。

“你好，小弓!”他激奮地和她握手。

“哎呀，都60多歲的人了，見面還小什么小什么的。”她激動地說，“你是怎樣找到我的?”

“鼻子底下不是有個咀，到處打聽呀。”

“你可真行!”

情長愛深忘卻難!

在他眼里，雖說她已年逾花甲，可離休后的姿顏容貌還是那樣依舊秀美，光采照人，獨領風韻，魅力仍不減當年。

“快進屋坐吧!”她熱情地說。

兩個人面對面坐在小客廳里，都心潮澎湃，心里都有千言萬語，可都不知該從何說起，又該說些什么好呢。

“你這次來首都?”

“一是來找你看你，二是到最高文學學府學習。”

“天啦，你想當作家!”

“當什么作家，連作者都還沒沾上個邊呢，試試看吧。”他心想，還不都是為了想把他和她那些過去的往事用文字記錄下來。

“哎哎，小弓，”他鼓著勁勇氣地說，“把你的老照片給我一張嘍!”

“怎么，你說什么，”她一聽仿佛感到驚訝，我過去一次一次給了你那么多相片，你——”怎么說好呢，他心里翻江倒海了，偷偷地嘆了一口氣，確是成了難言之隱了——還不都是為了愛!還不都是因為她!他心中不禁涌動著痛楚、凄惻。就是因為她，他才曲曲折折坎坎坷坷地愛上了涂涂寫寫的事，特別到了晚年，欲意執筆搞創作，想出一本書。若沒有她，他就不會與語言文字打交道，就不會與語言文字結下不解之緣，就不會想去出本書。如果真是這樣，他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還不知會變成一個啥樣的人呢。

他正和她說著話，她的老頭從外面回來了。是一位衣冠楚楚，儀表堂堂，落落大方的正師級，興許是位軍級離休老首長、老干部、老同志，蠻好的，挺和氣的。

他一見，猛然間心想，還好當年沒有和她愛成，沒有和她結合……捫心自問，自己哪有一點值得她愛的地方呢，充其量，還不就是個老鄉和戰友!

他心想，自慚自愧一粒“八品”的油菜籽，不宜在人家家里久坐了，欲意向她索取老照片的事也不便再提了，自覺想到還是早點離開為好，便毅然決然地起身就走，說什么也非要走不可了。

她送他，心情是激動的……是不是巴不得他快點走開呢，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此次，他和她相見，頂多也就個把小時。

他走后，乘坐在一輛小面包車上，心潮動蕩著，突然靈感似的產生了一種想法，仿佛相見不如懷念，懷念勝于相見。

他和她這一分開，以后會是個啥樣情況，那就難說了，難以預料和想象。興許就是各自去安度自己的晚年了。然而，不管時空怎樣變換，光陰如何荏苒，爭吵也罷，怨恨也罷，遺憾也罷，誤解也罷，可留在他和她生命記憶中的那些情情愛愛，想忘記，想拋棄，想拒絕，都是不可能的。對他和她來說，那些情情愛愛，都依然是擁有，而不是失去。終將時隱時現地纏綿著伴隨著他和她的一生。必定還會無法克制地去追逐那些昔日洶涌澎湃的情的浪花，進而陶醉在那些過去波濤動蕩的愛的海洋中。如有見面，怕是只能是在那些迷人的，飄忽的，虛幻奇異的夢鄉了。

跋

這個(習作)短篇小說，盡管多半是虛構的，但從作品的原則要求上來說，其內容、故事情節和形式結構安排，亦本應盡可能的做到妥當。如在取材、構思和在情節設置上有不妥不當之處，究其原因，只能怪筆者寫作水平不高，素質較差，描寫描繪的文筆禿拙，筆墨拙劣所致；就文學而言，還是個望文興嘆遠離其門的呢。至于缺文采，文學質量差，文學性不強，份量有限，那就不用說了，是肯定了的。對來自生活的素材題材，無能做到認真地篩選、錘煉、提升，像照相似的復制。在用字用詞用句上，也缺乏斟酌、推敲、潤色的功力；以及在語言文字上的所謂“硬傷”、“軟傷”之類，就在所難免了。筆者，作為一個愛好文學，初學創作，最終沒能做到使作品藝術的“高于生活”和“勝于藍”。學知不足，始終在“必然王國”里徘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