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 王

在我出生的小鎮流傳著一個關于下棋的故事。小鎮原名叫棋王鎮，它是以棋王出名的。

棋王姓祝，下起棋來方圓百里之內無五子以外而負者。小鎮棋風盛行，祝家世代以棋藝聞名，有此棋藝全仗祖傳的一本《祝氏棋譜》。

這一代棋王名叫祝振華，為人正直，心思靈巧，棋藝更是超凡人圣。然而生不逢時，日本侵華戰爭爆發了，民眾苦不堪言，哪還有閑心下棋?

這一日，棋王正在院中品茗自弈，忽聞有客來訪。來人西裝革履，頭發光可鑒人，然而卻生得一付賊眉鼠眼，張嘴一笑兩顆大金牙閃閃發光。棋王覺得此人似曾相識，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到底是誰。

來客首先開口道：“祝兄，一別三年，棋藝比起當年更上層樓了吧!”

棋王這才想起來者名叫狗子阿三，鄰縣人，三年前窮困潦倒，靠乞討為生。一日乞討至棋王鎮，適逢棋王和一人在大街上對弈。那人連輸三局不服氣，纏住棋王欲待再下。阿三在一旁插嘴道：“你的棋藝，再下上十年也不可能贏的。”那人一見說這話的人居然是個乞丐，不由譏笑道：“十年太長，若是乞討，三年之內我就可以解決衣食問題。”阿三笑道：“就是乞丐也比你的棋藝高明些。”于是兩人針鋒相對下起棋來，棋王在一旁看得暗暗心驚，這乞丐下起棋來大智若愚，看起來好像子子落在下風，然而整個戰局卻占著優勢。

就這樣，阿三成了棋王的座上之賓，兩人兄弟相稱。幾天后，阿三向棋王提起《祝氏棋譜》的事，欲借之一觀。棋王出于祖上遺訓推脫不應，阿三憤而出走，三年音訊不通，今日突然登門拜訪，卻不知為何? 兩人一番客氣后，狗子阿三露著大金牙說道：“祝兄，兄弟這回上門是給你道喜來著。” 棋王皺眉說道：“國不國、家不家，何喜之有啊!” 阿三說：“鳥擇良木而棲，人從明主而事。如今只要陽光所及皆是天皇的天下，祝兄一代英豪，若能投效軍中，到時吃香喝辣不用說，你祝家祖宗也覺得光耀了。” 棋王沒想到此人如此不知恥，不由怒道：“鄙人年邁體弱，對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的事早已力不從心。”

阿三笑道：“祝兄何必動怒，我也是受人之托啊!岡田大人是弈道高手——號稱打敗軍中無敵手，早就聽聞你棋王的大名，對《祝氏棋譜》更是幕名已久……”

棋王打斷他道：“道不同，不相為謀!狗大人，請了!”

阿三一轉眼珠說道：“岡田大人說得沒錯，東亞病夫盡是無能之輩，無論是打仗的飛機大炮還是吃的飯穿的衣都比別人差一等，只是沒有想到就連下棋也不如他們啊!”

棋王一拍桌子叫道：“姓狗的你不要激我，叫他明天來這里就是。若他贏了，棋譜我拱手相送，要是輸了，就叫他滾回他媽的日本去。”

阿三滿意地離開了，臨出門時對棋王說道：“我姓李，以后叫我李大人便是。”

再說這岡田，棋王是有耳聞，此人無惡不作、喪盡天良。明天一賽，輸了，自是無顏茍活于世；贏了，岡天肯定也不會放過自己的。反正都是死，想到死，棋王反而平靜了下來。

第二天中午，岡田一行人在狗子阿三的帶領下來到了棋王鎮。棋王早就在路邊恭候，與昨天的態度大相徑庭，滿臉帶笑的親自給岡田一行人端茶遞水，這讓阿三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不一會兒，岡田就提到棋譜的事了。棋王故作驚訝道：“棋譜?李大人沒有交給您嗎?我昨天可是親自交到他手上的啊，他還說您會讓我做官的啊!”

阿三嚇得臉色蒼白，看見岡田滿臉怒氣地看著自己，想辯解可是一急就說不出話來。棋王補充道：“李大人還說岡田大人棋藝如神，那棋譜對你來說毫無意義。”

岡田怒氣勃發指著阿三大罵，阿三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跪倒在地上不停討饒。棋王在一邊添油加醋：“阿三，你也太不像話了吧，連太君的東西你也敢私吞。”

岡田早已怒不可遏，拔出軍刀，從趴在地上的阿三后背直穿而過……阿三這輩子沒少跟棋王下棋，雖沒贏過，但這次輸得最慘，連性命都搭了進去。

不一會兒，棋王就提出要向岡田討教討教，岡田自然是應之欣然。兩人是在棋王家門口的棋王石上對弈的，棋王石是棋王鎮的人景仰棋王一家而立的，半人多高，只有名家雅士才有資格在這上面行棋，今天來的卻是一個日本人。

第一局棋很快就有了結果，居然是棋王輸掉兩子。岡田一行的人極盡吹捧之能，說得岡田大笑不已，棋王面無表情，仿佛輸的不是他一樣。

慢慢地就聚集了一些鎮民，岡田正要炫耀，并不趕他們走，這樣人越聚越多，不多時就把他們圍得水泄不通。鎮民均覺奇怪：棋王多硬的一條漢子，和這鬼子下棋已經是常理之外，而且還是在這棋王石上下的，最可氣的是為了討好鬼子，居然還在兩旁擺了些鮮花香草。

第二局更快，不到小半個時辰，棋王就把岡田逼人了死角，雖然氣得哇哇大叫卻不得不棄子認輸。岡田要開始第三局的時候，棋王卻擺擺手道：“到此為止，同你下了兩局已經壞了祖上規矩，如今勝負不分，太君且請回吧。”

岡田聽了翻譯的話氣得哇哇叫，非要下第三局一決勝負。棋王道：“祖上規矩不可不依，若是不依，殺了我也不下的。”

岡田問是什么規矩，棋王說道：“這棋枰是我們棋王鎮的象征，一般人是沒有資格在上面下棋的，若是下棋的定要留下自己的名字，而且要像這么留!”棋王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棋枰側面寫上“祝振華”三個字。鮮紅的顏色和血腥氣刺激著岡田，他不顧隨從的反對像棋王一樣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兩人開始了第三局。和第二局一樣，沒幾下子岡田就一敗涂地，第四局、第五局、第六局……岡田再也沒有贏過，他—怒之下拔刀刺入棋王的胸膛，當鮮紅的血滴在枰上的時候，棋王說：“你輸了!”

岡田一行人離開后，棋王鎮的人自發清洗了棋王石，可是怎么都不去那些血跡。

過了幾天有消息從城里傳來：罪大惡極的岡田一命嗚呼，死時全身發黑，是中毒身亡。

棋王鎮的藥店老板說棋王在前一天晚上從他那里買走了一大包耗子藥，不過沒人知道他是怎么下的毒。這沒有關系，他是棋王嘛，自會有他的高招，重要的是他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