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城香港 童話中的悄然清淚

香港是個童話。或者是玻璃房子中的一個寂寞女人。不要說她是東方之珠，那只是她的盛妝。東南亞的海岸線上，她在星光的鋪陳里鉛華盡洗，玻璃房外燈火翻飛，金融的中心、自由的港口和獵艷的人群摩肉接踵，而玻璃房內她睡得像一只柴可夫斯基音樂里純凈的天鵝，在海水拍嶼和夜色浸島的聲籟中，是什么歡喜或憂傷的夢讓清淚飄落于隔著玻璃的維多利亞港。

關于盛妝香港

我們所日常見聞的香港，是一盞曾被英國人把玩和迷戀的精致酒器，也是一道充溢著粵廣傳統風俗文化的豐潤茶餐。它位于中國南海之濱珠江口東側，由香港島、九龍半島和新界（包括大嶼山及230余個大小島嶼）組成，北隔深圳河與廣東省深圳經濟特區相接。西與澳門隔海相望，相距僅60公里左右。殖民之史使她無論教堂或是廟宇，學府書館乃至一樓一鳳，處處都是東西方文明的曖昧暗合。尖東、旺角、皇后大道，是紙醉金迷歌舞升平的歡場情懷；海洋公園、淺水灣、Aberdeen，又猶如最具歷史人文懷抱和爛漫生活情趣的現實主義油彩素描。生于斯長于斯，在“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臺上”的粵劇《帝女花》唱詞和“迎接光輝歲月，風雨中抱緊自由”的自強不息寫照的英式搖滾以及“紙包雞包雞紙”的無厘頭草根情操里，香港人把一個鋪就沙礫和珍珠的華麗天國溫柔而迅烈地刺入世界和我們眼中。

關于影片《玻璃之城》

City of Glass，1998年，中國香港

編 劇：羅啟銳

導 演：張婉婷

攝 影：馬楚成

主 演：黎 明飾演許港生

舒 淇飾演韻 文

出 品：嘉禾娛樂事業有限公司藝神集團聯合出品

第1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原著劇本、最佳攝影

第35屆臺灣金馬獎最佳剪輯、最佳音效

在男人稱霸的導演圈子里，張婉婷以她極溫柔和極女人的名字與電影作品為大家所知道、所喜歡。從《秋天的童話》、《宋氏三姐妹》到《玻璃之城》，她的電影無一不洋溢著感性與溫情，她始終用畫面和聲音所傳達著的，是一種溫柔的愛意。影片中，張婉婷以自己的方式，紀念了香港歷史上一個又一個重大歷史細節：保釣、移民潮、回歸……據說張婉婷是聽說她曾經待過的香港大學女生宿舍樓（電影里面女主人公韻文和女兒都曾住過的宿舍，稱為“何東”）要拆除，感觸良多，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和丈夫羅啟銳一起寫了這樣一個劇本，拍了這樣一個電影。影片中情感和歷史在無聲無息間相互滲透，融合了張婉婷以往的創作風格，是一部具有總結特色的作品。

玻璃倒映了今生不再的幻象 天空正掛著今世最亮的月亮

分離可以讓一聲嘆息變成一場海嘯，然后這些海水撲向天空，散落的時候被月光割裂成絕美的煙花。也許對于女人來說，沒有比和自己深深愛戀的情人一起流浪更自由和幸福的事了。也不知道張婉婷是怎么想的，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在這個長發女子的帽檐和柔弱的肩膀上，香港的雨水就像被惆悵和茫然碾碎的玻璃沫子紛紛揚揚的地漸次布滿，然后通過呼吸，在她的心里微疼沾遍，緩緩造起一座玻璃之城。

讓我們將日歷慢慢前翻。1997年的元旦，倫敦，異國的午夜，港生和韻文卻度過了自己的最后一個冬夜。終于童話結束，燈火熄滅。那個倫敦的牧師說道：塵歸塵，土歸土，你們將帶著復活永生的肯定希望……“我是他的兒子，你是不是她的女兒？”港生的兒子向韻文的女兒問到。終于，兩段康橋連到了一起。

在舊日的記憶中，那是午夜的陽臺，偎依在一起的港生對韻文說：“我要為香港修一道橋。每個大城市，都有一道美麗的橋。在美國有金門橋，意大利有嘆息橋，英國有康橋。”就這樣，康橋成了他們日后各自孩子的名字，成了他們一生的緣分。

康橋回到香港，這是他們的故鄉。在韻文和港生的小屋里，大衛看著他們的回憶，將大大的唱片放進同樣大大的唱片機里，唱針飛舞，唱片轉動，悠揚的音樂響起，開始的入校活動，激情飛射，水花四開。男生女生們歡快地奔跑追逐。高舉起獎牌的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樓上笑靨如花的她，她眼波流動，含苞欲放。什么是一見鐘情，什么是眉目傳情。其實，一切盡在不言中。接下來的日子，如飛流直下，一下三千。在操場上跑步的男生們，對球場上的女生們唱到：“何西hall，嬌艷惹火，何西的女人想做我老婆，天生麗質，可惜人寂寞，迎來蛇鼠蟲蟑螂一籮籮……”港生又一次見到心中的韻文，他再次目不轉睛，于是被大師兄罰，罰他用50個字以上的粗話，組成有意思的句子，當眾大聲講出來。于是，港生在港大的食堂的桌上指點江山，激揚粗話。接著，韻文也被大師姐罰，罰她去遠處買冰淇淋。路上空無一人，孤獨的灰姑娘在捧著冰淇淋小跑，白馬王子出現，騎著單車來救她。輕舞飛揚，他們牽手跑出熱鬧的舞場，穿過朦朧的樓道，來到寂靜的墻角。這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世界。那里四處花開。

火紅的年代，1971年。他們在忙著保衛釣魚臺！那時的年輕人都在為崇高的理想而奮斗。 “那我們這一代，又做過什么呢？” 韻文的女兒康橋感慨道，對港生的兒子——另一個康橋。 相聚之后，就是分離。 港生把自己的思念化成一只寫滿韻文名字的手，送給韻文。因為他要離開香港，去歐洲實現自己的夢想。于是，電話交錯，思念縱橫，于是兩人分開，各自結婚。一次意料中的意外，舊日不見的他們因為學習普通話再次相逢。在另一個下雨的夜，瓶中的鮮花搖曳，他們隔窗相望。在又一次的分離過后，倫敦的街頭，他用望遠鏡四處遙望，不意看見她的那張凄楚的臉。

他們終于知道，這一生的緣分是永遠斬不斷的。即使他們離開人世。

但我怎知道這份執迷 抱入來世仍在你軀體

1997年7月1號，香港終于回歸了。在這個夜里，兩個康橋將港生和韻文的骨灰，隨著煙花放上燦爛的天空。他們將在另一個世界繼續他們未了的緣分。鏡頭一轉，回到30年前。還是那個朦朧的樓道，飄忽狹長，好像可以連通時光的隧道。港生和韻文一樣的牽手跑過去，留下模糊的身影，留下舊日的記憶。慢慢淡出。一切好像已經結束，一切又好像從未開始。

精致的、易碎的玻璃之城，透明的、晶瑩的愛情之城。輕輕觀望，不敢伸手觸碰。 “Try to remember” or “To forget”？

離別，散發著溫暖纏綿的情意，糾纏也是一絲絲地交織。等到最后，才明白早已成為籠中鳥，永無天日，在劫難逃。港生離開的時候，送了一只石膏手給韻文。他說：“我的事業線，愛情線，生命線，都是你的名字。”是可以看到天長地久的誓言。于是，韻文執著地等待和守侯。可是，他沒有回來。等到兩人再次相逢的時候，卻都各已成家。但心中的那份癡情并沒有隨風而逝。他們反反復復地抗拒著，又來來去去地迎合著，痛苦地掙扎。當港生不能前來陪同韻文一起試飛時，韻文嘆著氣說：“為什么一個人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呢？”絕望的遺憾。失去的歲月橫加了隔膜在他們中間。愛情已經無法逾越和負荷。死亡，是唯一的出路。

恨這晚歌聲悠揚 當中多少秒鐘可跟最愛來分享

扶林曲徑 何西何東

還記得港生和韻文在那個夜晚初次親吻定情的地方嗎？那便是不斷在影片中勾起人們對純真年代美好記憶的香港大學。香港大學位于香港島西端的薄扶林道，嚴格說來，這里已經算是香港的郊區了。由于風景幽雅迷人，更成為郊游的勝地，昔日香港8景之一的“扶林曲徑”就是指這里。

電影《玻璃之城》中黎明和舒淇延續了20多年的情感，便是從這里開始。著名作家張愛玲也在這里度過了3年多的大學生活。我們不難從電影畫面中看到薄扶林道樹影婆娑的景致，以及林蔭中歷史悠久的歐式建筑。

香港大學擁有主樓、大學堂宿舍、孔慶營樓、港大美術博物館等建筑。其中，港大美術博物館是香港歷史最悠久的博物館，館內珍藏的收藏品是元代的景教青銅十字架，是全球最大的同類收藏品。同時，這兒還以戰國、唐代和清代的銅器、祭祀品、裝飾鏡以及十字架的收藏而聞名于世。

培育過不少香港“女強人”的香港大學何東女子宿舍，于1951年興建，是港大唯一的女子宿舍。那時宿舍只有4層，住了104名女大學生，女生之間關系特別密切，大家都以“何東姐妹”相稱。舊何東建得矮，海景都被遮住，但后來改建成20層后，與豪宅寶翠園只相隔50米。如今一走進宿舍，你馬上會被窗前的無敵大海景所吸引。寶翠園索價7千港元一呎，而修讀全日制學位課程的住宿生，入住何東只需付出900港元。

素來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何東三寶”，說的是那塊四吋厚的雅蘭床褥﹑供堂友休憩的大草地以及歷史文物銅鑼一個。除了三寶外，何東昔日由于是作為貴族宿舍，故舊何東擁有很多叫人側目的設備，如大部分房間都是百多平方呎的寬敞單人房﹑每人擁有一張連大鏡梳妝臺等等。

拆卸后的何東雅蘭床褥﹑小草地和銅鑼仍保存，但宿舍位由104個擴充至404個，以前“何東人”就在4層樓中走來走去，女生甲叫女生乙聽電話，會由1樓叫上4樓，現在一切溝通就要靠兩部冷冰冰的金屬升降機。但亦如舊區重建一樣，原本幾十年來點滴攢下的鄰舍關系以及特有的文化無可避免地隨殘垣斷壁，廢磚瓦礫一起沉淀。難怪有一些何東舊生憂心，傳統的親密舍堂文化一去不返，最令她們感覺唏噓。

就像失去阿司匹林的玫瑰終會在水中凋落，那些少年美麗的情愫和哀愁也終將老去和死去。或者在一個月明風清的午夜，你大概還可以發現在何東舊址的一棵樹上還殘留著上世紀70年代香港大學男女生唱過的情歌歌詞，然而這些就像小鳥出生時粉紅的皮膚，再也回不來了。回不來的，還有煙視媚行的鶯歌燕舞，嘻笑怒罵的春秋遺風，徹骨的繁華，張揚的精神……當愛伊已成往事，當伊愛頓作訣別，你也許已經知道了，是什么樣的夢讓香港的清淚飄落于隔著玻璃的維多利亞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