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哈努克國王的心

2004-04-29 00:00:00唐翀

南方人物周刊 2004年20期

西哈努克的音容笑貌，早已為億萬中國老百姓所熟悉；

西哈努克的政治生涯，早已被各種媒體反復報道；

但這位柬埔寨國王獨特的內心世界，卻可能不為人知。

現在，在他宣布退位之時，讓我們進入到他那色彩斑斕、復雜甚至是矛盾的內心世界……

心路之源

西哈努克這個名字是由他的祖父諾羅敦·蘇他羅親王取的，他是一位巴利文專家，按照巴利文的意思，“西哈”即“獅子”。他預言：“諾羅敦·西哈努克有一天將會占據著柬埔寨最高的職位。他的一生將是非凡的，而且具有足以對付一切要毀滅他的敵人的意志，他將能經受一切考驗，渡過一切險境，戰勝他的敵人……”

實際上，西哈努克這只被祖父寄予厚望的“獅子”卻并非像人們的普遍想象那樣，自小就是一個必然的王位繼承人，他甚至只是一個“意外”的王位繼承人而已。所以，他的童年是與其他皇家子弟迥然不同的，他從小就沒有被限制于宮廷高墻的四角天空之內，而是生活于鄉村。

這據說要歸因于一個星相占卜家，根據他的占卜，小西哈努克不宜留在王宮內，所以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他母親的外祖母周坤·巴特那里，而她正是居住在鄉下。后來西哈努克還被寄養在一個農民家里，雖然仍有很多時間是與他的外曾祖母同住，但西哈努克的童年主要還是生活在農民當中，他的起居飲食與身邊的普通農民無異，他讀的小學也不是貴族學校，他是和農民的孩子坐在同一條板凳上上課、學習的，他還和農民的孩子一起在村野中勞動、玩耍。這種淳樸的農村生活，對于身為貴族甚至是未來國王的西哈努克來說，是一種獨特而難得的經歷，他身上那種樸實的平民氣質和強大的親和力，可能都與此有莫大的關系。

對西哈努克產生重大影響的還有他的外曾祖母巴特夫人，她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對小西哈努克進行著嚴格的宗教訓導，甚至想把他培養成未來柬埔寨的阿育王。從5歲開始，西哈努克就被教導遵守佛教的“五戒”：不撒謊、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飲酒。雖然這些僧人的戒律，對于日后成為國王的西哈努克來說，有點嚴苛和不現實，但外曾祖母播種的這些佛學思想，卻從此根植于西哈努克的內心深處，成為他待人處世甚至是治理國家的一種基本哲學。

總之，可能正是這種農村的童年生活和外曾祖母的宗教訓導，才使西哈努克成為一位既擁有平民之心、又有著貴族之氣、甚至有著如佛陀般理想的國王。

平民之心

正因為童年的那段農村生活，西哈努克對平民特別是農民有一種深厚的感情。自從登基后，他便設身處地地去關懷底層人民的生活，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去保護農民的利益。他有著很強的親民作風，他會不斷地到各地巡視，同普羅大眾親切交談。而農民們也會熱烈地歡迎他，競相同他握手，因為在西哈努克身上沒有那種國王或高官的自命不凡，有的只是平易近人和親切笑容。二戰期間，柬埔寨及其國王西哈努克，都處于日本和法國的雙重壓迫下。雖然西哈努克沒有實權，但他還是盡力去為人們謀福利。由于日軍的占領，許多學校被占用了，只剩下金邊的一所高級中學。這時，法國人交給了西哈努克一筆“即位贈款”。有人建議他修建游泳池或在鄉間修別墅，但他卻選擇在第二大省磅湛修建了一所初級中學，這可能算不上什么豐功偉績，但在自己處于艱難困境之際，仍然能想到百姓，仍能犧牲自己的利益去幫助民眾，這種精神實屬難得。當然，老百姓不會忘記他的恩德，人們將這所學校命名為“諾羅敦·西哈努克親王中學”。

所以，盡管西哈努克幾十年的從政生涯幾度沉浮、幾經流亡，盡管西哈努克在某些特定時期對外國的侵略表現得無能為力，但最終，柬埔寨農民乃至平民最愛戴的元首，始終還是只有西哈努克一人。所以，西哈努克可能是柬埔寨歷史上最平民化、最受歡迎的國王，同時也可能是世界當代史上少有的平民化國王。

而他的這種平民氣質，可能也是毛澤東與其成為深交的重要原因，他是與毛澤東會面次數最多的國家元首；他贈送的法國公文包也是毛澤東惟一留用的外賓禮品。

貴族之心

他雖然擁有一顆難得的平民之心，但始終還是有著典型的貴族之氣。

首先，他接受了貴族式的優良教育。

西哈努克除了在西貢上貴族中學外，還得到了祖父諾羅敦·蘇他羅親王的循循善導。在這位有著深厚文學造詣的祖父熏陶下，西哈努克對文藝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后來也在歌曲作詞、電影編導、戲劇創作等方面顯露出獨特才能。而西哈努克的父親蘇拉馬里特親王，則開掘了他音樂方面的潛能。蘇拉馬里特是一位出色的薩克斯管演奏家，但他卻想把兒子培養成一個小提琴手，可是小西哈努克卻著迷于父親吹奏薩克斯管時的優美姿態，便撇開小提琴而熱衷于薩克斯管，終于也成為了一位出色的薩克斯管吹奏手。這些從小被培養的文藝氣質和才能，對他日后的從政或治國，都可能有著一種不可估量的隱性影響。例如他在中國生活期間，就親手創作了《懷念中國》、《啊，中國，我親愛的第二祖國》等帶有濃郁政治意味的歌曲，為他帶來了不錯的政治“功效”。

另外，他也繼承了柬埔寨王室的“多情”傳統。

他的曾祖父諾羅敦國王有300個妃子，他的祖父蘇他羅親王有60個妃子，他的父親除了兩個妻子外，還有無數個情婦和數不清的艷事。而西哈努克也坦言自己“不是一個圣人”。他一共娶了6個妻子，養育了14個子女（8男6女）。對于西哈努克的婚戀或風流，我們可能要從一種異國王室傳統的角度來看待，而不能以一般的道德觀來衡量。

西哈努克的第一個妻子是皇家芭蕾舞團演員甘霍，生有1男1女。但后來因為“出身卑微”等原因，西哈努克被迫與她分手。他的第二任妻子是王室成員蓬珊莫尼，她為其生下7個孩子。他們的夫妻關系維持了9年，在蓬珊莫尼尚未離開他時，西哈努克又愛上她同父異母妹妹莫尼蓋珊。不久，莫尼蓋珊成為西哈努克的第3任妻子，但在生下一個王子后便難產而死。1949年，在老撾萬象一次舞會上，西哈努克認識了比他小12歲的老撾姑娘——“萬象之花”瑪尼婉，這位算是他第4任妻子的美女，為其生過兩個女兒，后在1970年的郎諾叛亂中失蹤，西哈努克還曾譜寫過一首《萬象之歌》來緬懷她。西哈努克的第5個妻子是他的姨表妹諾麗亞公主（在柬埔寨王室傳統中近親可以通婚），他曾封她為“第一夫人”，后因性格不合而分居。1954年，西哈努克迎娶了自己的第6任妻子，就是現時仍相守身旁的莫尼卡（后改名莫尼列），西哈努克是在選美活動中對莫尼卡產生愛慕之情的。這位被稱為“亞洲美后”的妻子與西哈努克在其后的50年風雨中，始終相濡以沫、不離不棄，也成就了世界王室愛情故事中的一段經典。

佛陀之心

西哈努克可能有著佛陀般的超脫和寬容，但卻未免過于理想化了。

作為佛教徒，西哈努克在自己82年的人生中，保持著一顆寬容的心，但過分的寬容會消弭自己的力量而顯得軟弱，也可能會走向一種烏托邦的虛無。

在二戰期間，對于法、日侵略者的橫征暴斂，作為一國之君的西哈努克卻未能作出應有的堅決抗爭，只是無力地“聽天由命”。在他的回憶錄中就可見這種軟弱：“我在法國人和日本人面前的無能為力，并沒引起我國那些好心人的同情……但我不能生氣，但又讓我怎么作回答呢？我答應向菩薩祈禱，請菩薩和神靈加速這些戰爭的結束。”可以說，無論是在法國殖民時期，還是二戰日本侵柬時期，西哈努克都不是一位能夠領導自己民族奮起抗爭的英雄，他更多的時候只是忍受和退避。

西哈努克甚至不切實際地把佛教思想上升為一種治國理論。

在上世紀50年代，他就宣布希望把柬埔寨建成像瑞士那樣的永久中立國；他還反復全面闡述所謂的“佛教社會主義”：按照佛陀的教導和佛教教義，設計了一個人人都“善良、節欲、真誠、溫和、大公無私、利他主義、平等待人、善惡分明”的理想社會。所以，他對不同政見的人甚至政敵也不斷“寬容”，甚至把一些左派如喬森潘等也接納進自己的同盟。他還連篇累牘地發表演講，聲稱“柬埔寨已實現了其他任何國家都沒能實現的民主化”。事實卻并非如他的理想一樣美好，在全球冷戰的事實下，他的“中立”美夢顯出了幼稚；在頻繁的派系爭斗和叛亂中，他的“佛教社會主義”只是一個空殼理想，他也被迫常年流亡海外。西哈努克的這種寬容，可能是高尚人道的，但正是這種佛教理想主義，使得西哈努克難以成為一位有魄力的“鐵腕”領袖，難以用一種真正的王者“霸氣”引領柬埔寨人民走出困境。

諾羅敦·西哈努克大事記

1922年10月31日，出生于柬埔寨金邊，為諾羅敦和西索瓦兩大王族的后裔。

1941年4月，被王位委員會推選為國王。

1946年至1948年，在法國索繆爾騎兵軍事技術及裝甲兵學院接受高等教育。

1952年至1953年，以柬埔寨國王身份向法國提出獨立要求，并于1953年11月9日使柬埔寨獲得完全獨立。

1955年4月，把王位讓給父親蘇拉馬里特，組建“人民社會同盟”，擔任主席至1970年；代表柬埔寨出席萬隆亞非會議，宣告柬埔寨為中立國。

1956年，與南斯拉夫總統鐵托、阿拉伯聯合共和國總統納賽爾、印尼總統蘇加諾和印度總理尼赫魯共同簽署了不結盟運動宣言，成為不結盟運動的締造者之一。

1958年7月，再次出任柬埔寨首相。

1960年4月，父親逝世后，宣誓就任國家元首。

1970年3月，在朗諾·施里瑪達集團政變后，寓居北京，成立“柬埔寨民族統一陣線”，自任主席。

1974年4月，就任民主柬埔寨國家主席，并于兩年后辭去。

1982年7月，就任民主柬埔寨（1990年2月3日改名為柬埔寨）主席。